会议室里的压抑气氛，似乎顺着门缝，一路蔓延到了运动员公寓。
王楚卿把自己扔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刘国亮在会议上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录下来，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
尤其是那句“国乒的队内竞争，从来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他握了握拳头，又缓缓松开。
手机在枕边突兀地震动了一下。
是林时冬发来的微信消息。
“楚卿，去看电影不？”
“最近新上了个大片，特效嘎嘎猛。”
王楚卿拿起手机，指尖悬在屏幕上，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他的脑海里，闪过的不是电影特效，而是巴黎奥运会男单决赛上，对手高高举起奖杯的画面。
那个画面，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打了两个字。
“不去。”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要训练。”
消息发过去没几秒，林时冬的电话直接就打了过来。
“不是吧楚卿，这才刚放假，卷王附体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年轻的活力，带着调侃。
王楚卿翻了个身，声音有些闷。
“不卷不行了。”
“新规则看了吗？”
林时冬那边沉默了几秒。
“看了。”
“这对你确实……不太友好。”
王楚卿自嘲地笑了一下。
“何止是不太友好。”
“简直是把我往悬崖边上推。”
“八大赛0冠王”这个标签，过去他还能用年轻当借口，偶尔自我安慰一下。
但现在，这个标签，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职业生涯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需要一个有分量的冠军，一个足以堵住悠悠众口的冠军，来证明自己。
而眼下，十月份的全国锦标赛，就是最好的机会。
也是他必须抓住的机会。
“我准备从明天开始，恢复一天三练。”
王楚卿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电话那头的林时冬，似乎被他的严肃镇住了。
“……行吧。”
“那你好好练，我给你带好吃的。”
“等你在全锦赛上嘎嘎乱杀。”
挂了电话，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王楚卿坐起身，从床头的背包里，拿出了自己的球拍。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胶皮的边缘。
上面，还有训练时留下的汗渍。
这是他的武器，也是他唯一的依靠。
房间门被轻轻推开，刘丁烁探了个脑袋进来。
“楚卿，没打扰你吧？”
看到王楚卿手里的球拍，他愣了一下，随即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还在想开会的事？”
王楚卿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刘丁烁在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想太多，规则对谁都一样。”
“再说了，以你的实力，只要稳定下来，谁也打不过你。”
王楚卿抬起头，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疲惫。
“可我就是稳定不下来。”
“你也知道，我一到大赛决赛，就容易……想太多。”
这是他的心魔。
越是渴望胜利，越是在关键时刻束手束脚。
刘丁烁看着他，眼神格外认真。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仨刚进二队的时候，一起在天台吹牛逼说的话？”
王楚卿的思绪，被拉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夏天。
三个半大的少年，穿着队服，坐在训练馆的天台上，看着远处的夕阳，意气风发。
“我们仨，以后肯定都要进一队。”
“还要一起拿世界冠军。”
“我们仨里面，一定要有一个人，能扛起国乒男队未来的大旗。”
当初的豪言壮语，此刻听来，却有些讽刺。
刘丁烁笑了笑，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仨都在一队了。”
“世界冠军也拿了。”
“就剩下最后一条了。”
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王楚卿。
“我们仨里，最有希望扛旗的人，就是你。”
“所以，你不能倒下。”
王楚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看着刘丁烁真诚的眼睛，又想起了林时冬在电话里那句“等你嘎嘎乱杀”。
是啊。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身上，还承载着兄弟们的期望。
巴黎的失利，不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应该是一剂强心针，一次痛彻心扉的教训。
王楚卿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股盘踞在胸口的郁结之气，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我知道了。”
他重新握紧了手里的球拍，眼神里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淬火重生般的锐利。
“从全锦赛开始。”
“我会一个一个，把属于我的东西，都拿回来。”
与此同时，乒协官网公布的新周期奥运选拔办法，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国乒洛杉矶奥运选拔新规#
#外战成绩与积分直接挂钩#
#王楚卿#
短短几个小时，相关词条就冲上了微博热搜前几名。
评论区里，早已吵翻了天。
“这个规则，简直是为樊振?量身定做的吧？稳定得一批。”
“对王楚卿太不友好了，他外战确实不稳定，这下难了。”
“楼上的别带节奏，竞技体育，菜是原罪，不稳定就是实力不够，难道还要为他改规则吗？”
“同意，想去奥运会就拿成绩说话，别搞那些虚的。”
“心疼我楚卿，八大赛0冠王这个黑称又要被拉出来鞭尸了，黑子们都破防了吧。”
“说实话，国乒男队的梯队建设确实有点问题，00后就王楚卿一个顶在前面，后面的小将一个都看不见，断层太严重了。”
“谁说不是呢？看看人家女队，孙颖莎、王曼昱、陈梦三驾马车，后面还有王艺迪、陈幸同，再往后还有蒯曼、陈熠，这厚度，羡慕哭了。”
“所以刘国亮才说要破格提拔新人啊，明显是意识到问题了，这次全锦赛有好戏看了。”
网上的议论纷纷，丝毫没有影响到千里之外的广笗省乒乓球训练基地。
训练馆里，只有乒乓球撞击球台的密集声音，和运动员们偶尔的嘶吼声。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与橡胶混合的特殊气味。
下午三点，正是训练最紧张的时候。
省队主教练张朝，拿着一个战术板，走进了训练馆。
他拍了拍手，洪亮的声音压过了馆内所有的杂音。
“都停一下，过来开个会。”
正在对练的队员们纷纷停下了动作，朝着教练围了过来。
林高元和周启郝这两个已经进入国家一队的选手，自然站在了最前面。
他们身后，是省队的主力李亦杰，还有两个更年轻的面孔。
一个是03年出生的削球手张辛。
另一个，则是年仅14岁，却已经在一众师兄里崭露头角的罗浩。
张朝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长话短说，刚接到通知，十月份的全国锦标赛，报名工作要开始了。”
队员们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
“这次全锦赛，是新规则下的第一场全国性大赛。”
“重要性我就不强调了，总局和国家队教练组都会重点关注。”
“根据我们队里的情况，团体赛的五人名单，已经确定了。”
张朝顿了顿，念出了几个名字。
“林高元、周启郝、李亦杰、张辛、罗浩。”
被念到名字的几个人，表情各不相同。
林高元和周启郝神色平静，这在他们意料之中。
李亦杰松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张辛的脸上，难掩激动，削球手在如今的打法体系里本就不占优势。
能入选团体赛名单，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最引人注目的，是年仅14岁的罗浩。
这个身高才将将超过球台的小将，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
只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显得少年老成。
张朝的目光，在罗浩身上多停留了两秒，才继续说道。
“双打方面。”
“男双，由林高元和周启郝搭档。”
“混双，林高元和国家队的刘诗闻搭档。”
这个安排，再次体现了林高元在队内绝对核心的地位。
无论是男双还是混双，都是队里最强的配置。
“教练，那我们呢？”
一个没被念到名字的队员，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张朝看了他一眼，没有批评他的插话。
“剩下的名额，需要通过队内选拔赛决出。”
“首先是男单，除了已经报名的林高元和周启郝。”
“我们还有一个直通名额，和两个需要打资格赛的名额。”
“这三个名额，将在队内14岁到19岁的年轻队员中，通过大循环比赛产生。”
这个规则一出，几个年轻队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意味着，他们将有机会，和队里的老大哥们，在全锦赛的赛场上一较高下。
“然后是男双。”
张朝的目光，转向了罗浩，还有他身边另一个年纪相仿的队员孔昭与。
“根据乒协规定，15岁以下组别的选手，可以自动获得一对男双参赛名额。”
“所以，罗浩和孔昭与，你们两个搭档，直接参加正赛。”
罗浩依旧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身边的孔昭与，则显得兴奋多了，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罗浩。
“最后，是混双。”
“我们还有一个混双名额，同样通过选拔赛决出。”
“要求是14岁到18岁的队员。”
“自由组合，男女不限，报名后进行循环赛，胜者代表省队参赛。”
张朝说完，看了一圈众人的反应。
“队内选拔赛的时间，就定在七天后。”
“想报名的，这两天到我这里来登记。”
“规则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队员们齐声回答，声音响亮。
张朝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放下战术板，挥了挥手。
“行了，该说的都说完了，都去食堂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