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兰酒店”的声名日隆,如同磁石般,不仅吸引了南来北往的宾客,也悄然改变着秦佩兰自身的社交圈层。她不再仅仅局限于旧日“兰香阁”积累的人脉,或是因酒店生意而结识的商贾,开始有机会接触到一些真正意义上的“新友”——那些因欣赏她的魄力、酒店的格调,或是单纯投缘而走近她生活的、身份各异却各有风采的人物。
这其中,有一位颇为特别的女士,名叫顾静姝。
顾静姝约莫三十上下年纪,出身江南书香门第,曾留学东洋研习美术,归国后并未按部就班地嫁人生子,反而在父兄的些许支持下,于上海开了一间小小的画廊,兼营艺术品鉴赏与经纪,在这男性主导的行业里,也算独树一帜。她气质清冷,谈吐不俗,衣着打扮虽不张扬,却自有一股落拓不羁的名士风范。
她初次来到“佩兰酒店”,并非为了住宿或用餐,而是被大堂那幅“空谷幽兰”的壁挂所吸引。她在那幅绣品前驻足良久,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叹与欣赏,甚至拿出随身携带的素描本,快速勾勒了几笔。
这一幕,恰好被正在大堂巡视的秦佩兰看到。她见这位女士气度不凡,对绣品又如此痴迷,便主动上前搭话。
“这位女士,可是喜欢这幅绣作?” 秦佩兰语气温和,带着主人应有的热情。
顾静姝抬起头,看到秦佩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落落大方地点头:“岂止是喜欢?简直是惊艳!这构图,这留白,这气韵……尤其是这以针代笔、丝线为墨,营造出的水墨意境,实在是高妙!敢问经理,这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秦佩兰见她果然是懂行之辈,心中欢喜,便引她到休息区坐下,将许秀娥如何从困境中挣扎而出,如何凭借一手“水墨绣”技艺自立自强的事迹,娓娓道来。她并未过多渲染苦难,更多的是强调许秀娥的坚韧与才华。
顾静姝听得十分专注,时而点头,时而追问细节。听完后,她感慨道:“不想市井之中,竟有如此心灵手巧、气韵高洁的女子!秦经理您能慧眼识珠,用她的绣品妆点酒店,更是相得益彰,品味不凡。”
两人从许秀娥的绣品,聊到酒店的设计理念,又聊到各自的事业与见闻。秦佩兰发现,这位顾女士不仅对艺术有独到的见解,对时局、对商业乃至对女性处境,都有着一针见血的深刻洞察,言辞间既不乏文人的清高,又带着实干家的通透。而顾静姝也欣赏秦佩兰的干练、魄力以及那份从风尘中挣扎出来后特有的豁达与坚韧。
一番交谈,竟是颇为投契。
“秦经理,” 顾静姝临别时,从手袋中取出一张素雅的名片,递给秦佩兰,“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很欣赏贵店的风格,也对那位许师傅的绣艺十分感兴趣。改日若有机会,希望能登门拜访许师傅,也希望能与秦经理您多多交流。”
秦佩兰双手接过名片,只见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印着“静姝画廊 顾静姝”字样及地址电话。她也连忙让服务员取来酒店的名片,与顾静姝交换。
“顾女士太客气了,随时欢迎您来。能与您这样的朋友交流,是佩兰的荣幸。”
自此,顾静姝便成了“佩兰酒店”的常客,有时是来喝茶会友,有时是来看望秦佩兰,偶尔还会带来一些艺术界的新鲜资讯或几本她认为秦佩兰会感兴趣的书。她甚至通过秦佩兰的介绍,亲自去了一趟许秀娥的绣坊,对许秀娥的手艺赞不绝口,当场订制了一幅用于画廊装饰的大型绣屏,并给出了极为公道的价格。
秦佩兰与顾静姝的交往,不同于她与珍鸽那种带着几分神秘与宿命感的相知,也不同于她与许秀娥那种基于互助与同病相怜的姐妹情谊。这是一种更为平等、更基于精神层面共鸣的“新友”关系。她们互相欣赏,互相启发,从彼此身上看到女性在不同领域所能展现出的力量与光彩。
通过与顾静姝的交往,秦佩兰的视野也变得更加开阔。她开始留意一些艺术展览的消息,偶尔也会去顾静姝的画廊坐坐,虽然对那些抽象的画作未必全能看懂,但那种自由、创新的氛围却让她感到新奇与振奋。顾静姝也时常会就画廊的经营、艺术品的市场等问题,与秦佩兰探讨,秦佩兰基于酒店管理的经验,往往能给出一些务实而犀利的建议,让顾静姝也获益匪浅。
这种超越单纯利益往来的、建立在互相尊重与欣赏基础上的友谊,如同给秦佩兰的新生注入了一股清新的活水,让她在商场拼搏之余,也能感受到精神世界的丰盈与温暖。
结识新友,拓展视界。秦佩兰的人生画卷,因顾静姝这类朋友的加入,而增添了更加丰富绚丽的色彩。她的世界,不再仅仅局限于酒店那一方天地,而是与更广阔的社会、更新的思潮连接了起来。这无疑让她的“新生”,根基更为深厚,前景也更为广阔。在这浮华与危机并存的旧上海,这样的友谊,显得尤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