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阳光穿透薄雾,洒在演武坪上,青石地面泛着冷冽的光泽。
香案高设,三炷檀香袅袅升腾,青烟笔直升起,仿佛直通天听。
童渊立于主位,白袍如雪,须发微动,目光沉静似海。
他缓缓展开一卷黄绢,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钟鸣谷应:
“赵子龙,汝习枪六载,内外兼修,心承武道,技近乎道。今破格准予出师。”
话音落下,四野寂静,唯有山风掠过林梢,似在低语见证。
他转身取出一柄长枪——通体银白,枪身流转寒光,枪缨洁白如雪,随风轻扬,宛如凝霜之羽。
此乃童家祖传兵刃“龙胆枪”,百年来仅授一人,今日终落于赵云之手。
“此枪名‘龙胆’,非为耀武扬威,亦非逞凶斗狠。”童渊将枪递出,声如磐石,“而是承责——护一方百姓,立乱世正道。你可愿受之?”
赵云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过顶,神情肃穆如祭天地。
“弟子誓以枪护民,不负师训!纵死不退!”
他接过龙胆枪的刹那,一股温润而古老的气息自枪柄涌入经脉,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血脉中奔腾呼啸。
万象天工骤然开启,脑海之中浮现出无数枪影交错:有童渊昔日授艺时的一刺一挑,有他在月下独自演练的百变枪意,更有那融合现代力学分析后重构的“螺旋突进式”刺击轨迹。
这一刻,枪与人,终于真正合一。
然而未及起身,闻人芷已疾步上前,脚步轻却急促,眉间隐有焦色。
她贴近赵云耳边,语速极快:“公孙瓒前锋已越井陉口,五千精兵昼夜兼程,距常山不足一日路程。沿途张贴檄文,称你私铸火器、聚众谋逆,若入城,必焚匠坊、毁塔楼、断言功系统根基。”
赵云眸光一敛,眼底寒芒乍现。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却不曾想对方竟以“清君侧”之名行铲除异己之实。
可笑的是,所谓“私铸军器”,不过是他为抵御匈奴所建的火器营试制霹雳车与震天雷;所谓“图谋不轨”,实则是让流民有田可耕、匠人有业可依。
这不是叛乱,而是秩序的重建——而这,正是乱世权贵最惧之事。
他缓缓站起,手持龙胆枪,面向全场三百乡勇、五十匠工、以及那些从四面八方投奔而来的义士。
“诸位!”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至每个人耳中,“方才我接过了师父的枪,也接下了守护常山之责。可这责任,不是等到敌人打到家门口才去扛——而是现在,就迎上去!”
人群微动,目光汇聚于他身上。
“公孙大军压境,说我是叛贼。”赵云冷笑一声,枪尖斜指南方,“可谁才是真正的祸乱之源?是那个纵容部下劫掠百姓的幽州牧,还是在这里日夜锻造农具、修筑水渠、只为让更多人活下去的我们?”
无人答话,但所有人的拳头都悄然握紧。
赵云取出怀中青铜虎符,高举于空:“此乃朝廷旧符,可调边郡义兵。我不求奉诏讨逆,只求一个道理——百姓安居乐业,何罪之有?今日我虽出师,但大义未竟!请诸位与我同返常山——不是逃,是迎战!”
“老朽愿率二十匠工随军!”刘老大喝一声,满面风霜的老脸上尽是决然,“途中可修械补甲,绝不拖累战事!”
“哈哈!”黄忠抚须而笑,眼中精光闪动,“老夫本欲观你掌法是否真能破弓术,如今倒要看看,你的‘活人枪法’能不能捅穿五千官军!也算江湖一段佳话。”
盲童探子们默默列队,每人耳中塞着特制玉管,那是闻人芷根据共振原理打造的“风听器”,可捕捉十里内马蹄震动与呼吸频率。
他们虽目不能视,却是全军最敏锐的耳朵。
闻人芷已登上临时搭建的指挥台,手中握着一支细长铜筒——“风耳筒”,连接着十一座传音塔的铃线网络。
她指尖微颤,不是因惧,而是感知到了远方大地传来的隐隐震颤。
午时刚过,山门外集结完毕。
三百乡勇披新式叠铁甲,手持统一制式铁枪,列阵森然,步伐整齐划一,皆经赵云亲自操练,融军阵之法与心理激励于一体;五十匠工背负工具箱,携带改良风箱、便携锻炉,随时可战场抢修;传音塔哨兵分驻各队,确保信息瞬达中枢。
赵云立于高坡之上,银甲映日,龙胆枪横握胸前。
他望着这支由自己一手缔造的队伍——不是乌合之众,而是信念凝聚而成的利刃。
“我们回去,”他声音低沉,却如惊雷滚过山谷,“不为求饶,不为割据一方,更不为称王称霸。”
他顿了顿,枪尖缓缓抬起,指向远方常山方向。
“而是告诉天下——百姓的名字,不该只刻在墓碑上,也要刻在枪上!每一杆枪,都是一个承诺:此身所在,即是家园!”
“刻枪铭名,护我家园!”
吼声如潮,震得山石簌簌而落,惊起林中飞鸟万千。
就在此时,队伍行至半山腰,前方驿道忽扬起滚滚尘烟,遮天蔽日,马蹄声闷雷般逼近。
众人神色骤变,兵器齐出,严阵以待——难道公孙瓒竟派骑兵奇袭?
队伍行至半山腰,驿道前方尘烟滚滚,马蹄声如闷雷自地脉深处奔涌而来。
三百乡勇瞬间列阵成锋矢形,铁枪齐举,甲片铿锵;五十匠工迅速退至坡侧高台,打开工具箱,取出短弩与地钉,随时准备构筑临时工事。
传音塔哨兵指尖轻拨铃线,十一道细铜丝在风中微颤,将远方的震动一一分辨。
赵云立于阵前,龙胆枪斜指地面,目光如刃扫向烟尘尽头。
他心中电转:公孙瓒前锋若真已过井陉口,此刻派出奇袭骑兵并非不可能。
但马蹄节奏紊乱、间距不整,且无旗号先行探路——这不像正规军调度。
“不是官军。”他低语,万象天工悄然开启。
耳畔风声、蹄频、人息皆被放大解析,脑中浮现一幅由数据编织的战场图景:两百余人,骑术参差,车轮摩擦声沉重而规律,至少三十辆重载辎车正随队前行。
就在此时,烟尘中骤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面粗布大旗迎风展开,上书一个歪斜却豪迈的“周”字。
紧接着,一员虬髯壮汉跃马而出,身披兽皮混铁甲,手持双刃长柄斧,远远便大吼一声:
“赵校尉!我周仓带弟兄们来啦——不能让你空着手打这一仗!”
来者正是此前响应招募令自河内投奔而来的流民豪杰周仓。
他身后两百精锐皆是从黄巾旧部中择其忠勇、经赵云亲自训诫后遣返地方收编的义士,此次奉命押运新制改良皮甲与鸣空哨赶赴常山,竟提前一日抵达。
赵云神色稍缓,抬手示意全军收势。
周仓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呈上货单:“三十车皮甲,每副内衬牛筋网,外覆三层油浸犀皮,轻便防刃,可挡劲弩近射;另配鸣空哨五百具,按十人小队分发,哨音三短一长为集结,两急一缓为撤退……皆依您图纸所造。”
赵云一一检视,指尖划过甲面纹路,万象天工自动记录材质结构与工艺节点。
忽然,他转身下令:“把所有新车都刷上红漆,在车辕刻‘常山监造’四字。”
周仓一愣:“眼下敌军将至,何必费工夫做这等张扬之事?藏都来不及!”
赵云冷笑,枪尖轻点一辆辎车:“正因为敌军将至,才更要让他们远远看见——这不是一群草寇拼凑的乌合之众,而是一支有名字、有规矩、有归属的军队。”他顿了顿,声音冷峻如霜,“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每一副甲、每一辆车、每一个兵,都不是野火燎原,而是星火燎原之前,早已铸就的铁律之师。”
命令即刻执行。
匠工们取出随军携带的朱砂漆罐,刷子翻飞间,三十辆辎车尽数染作赤红,阳光下宛如流动的血河。
刀刻声凿凿,‘常山监造’四字深嵌木纹,如同烙印在乱世脊梁上的宣言。
夕阳西下,大军缓缓列队下山。
山巅之上,童渊独立峰顶,白袍猎猎,望着那支越来越远的赤色洪流,忽对身旁黄忠道:“你见过用兵工坊当帅府、拿言功簿作兵书的将军吗?”
黄忠抚须凝望,眼中战意微动:“没见过。但他若能活着打出这片天地,将来史书只会写一句——此等人,不可再有。”
童渊轻叹,目光深远:“乱世将尽,新星已升。”
而在山脚转角处,赵云勒马回望最后一眼师门。
暮色苍茫中,演武坪只剩残香三缕,石案孤影。
他低声自语:“师父,你说武道孤独……可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在走了。”
风起旌旗猎猎,如同命运的号角,正式吹响于这片古老而新生的大地上。
晨雾未散,演武坪石板沁着寒气。
赵云持龙胆枪立于场中,枪尖微垂,呼吸绵长。
昨夜他反复推演黄忠拳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