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礼堂内的血色阴霾似乎随着狙击手的被俘而暂时散去,但空气中那份劫后余生的紧绷感,却如同无形的蛛网,依旧黏附在每一位宾客的呼吸之间。庄严的仪式在一种略显仓促却异常坚定的氛围中完成,掌声热烈却难掩其中的心有余悸。
婚礼的流程并未因这场惊变而中断。在陆忠琛绝对掌控的意志下,盛大的婚宴在庄园另一侧早已准备就绪的宴会厅如期举行。
这是一座堪比凡尔赛宫镜厅的宏伟建筑。挑高近二十米的穹顶绘着宗教壁画,无数盏手工水晶吊灯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长长的宴会桌铺着烫金边的洁白桌布,上面摆放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珍馐美馔——从法兰西的空运生蚝到日本的顶级和牛,从意大利的松露到俄罗斯的鱼子酱,琳琅满目,极尽奢华。穿着统一制服、训练有素的侍者们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齿轮,穿梭在觥筹交错的人群中,及时为宾客们斟满价值不菲的波尔多红酒或香槟。
舒缓的爵士乐取代了之前的庄严乐章,试图重新营造出轻松愉悦的氛围。宾客们努力收拾心情,强颜欢笑,彼此举杯,低声交谈的内容却大多围绕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陆忠琛手臂上那圈醒目的白色纱布,成为这场奢华宴会上最引人注目也最令人不安的装饰。
陆忠琛与林宛瑜换上了另一套较为轻便但仍不失华贵的礼服,穿梭于宾客之间敬酒。陆忠琛神色如常,谈笑风生,仿佛刚才那场生死危机从未发生,那份沉稳与镇定,无形中安抚了许多人。林宛瑜挽着他的手臂,脸上维持着得体优雅的微笑,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眼底深处残留的一丝惊悸,以及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的用力。
而此刻,在宴会厅侧门通往主厨房的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里,一个穿着侍者制服、身形略显单薄的身影,正推着一辆摆放着各式精致甜品和酒水的餐车,低着头,快步走着。
是柴芳芳。
她利用杨雨晨旧部提供的、伪造得几乎天衣无缝的身份证明和内部人员地图,成功混入了宴会服务团队。她脸上涂抹着厚重的粉底,试图掩盖因长期躲藏和营养不良导致的蜡黄肤色,头发紧紧盘在厨师帽里,刻意佝偻着背,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不起眼。
但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却燃烧着疯狂与怨毒的火焰,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她放在推车下层的手,紧紧攥着一个伪装成调味瓶的小巧金属罐,里面是她费尽周折、通过赵天枭留下的隐秘渠道弄到的高浓度神经毒素——无色无味,只需几滴混入酒水或食物,便能迅速作用于中枢神经,导致呼吸麻痹,在极短时间内悄无声息地夺走生命。
她的目标明确——林宛瑜,或者陆忠琛,最好是两人一起!就算毒不死他们,能毒死他们的宝贝女儿或者那个老不死的父亲,也能让他们痛不欲生!
【林宛瑜!你这个贱人!凭什么你能站在这里享受万众瞩目,而我却要像老鼠一样躲在臭水沟里!】
【还有陆忠琛!装什么深情!要不是你,杨少怎么会倒台!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你们都该死!统统该死!】
内心的疯狂诅咒几乎要冲破喉咙,但她死死咬着牙关,强迫自己冷静。她回忆着接收到的指令:将毒药混入送往主桌的特定酒水或甜品中,那里坐着新人及其直系亲属。完成任务后,从厨房后门撤离,会有接应。
她推着餐车,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每一步都感觉踩在刀尖上,周围任何一点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她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只要成功,就能拿到钱远走高飞!就能看到他们痛苦的样子!值得!一切都值得!】
终于,她来到了宴会厅的侧门口。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面灯火辉煌、人影幢幢的景象,能听到隐约的谈笑和音乐声。林宛瑜和陆忠琛似乎正在不远处与一群宾客交谈。
机会!
柴芳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推开门,低着头,推着餐车走了进去。她刻意避开人群密集的地方,沿着墙边,朝着主桌的方向缓缓移动。
主桌上,摆放着为新人及其家人特别准备的、造型更为精美的甜点和一瓶已经开启、用于随时斟酒的陈年香槟。朵朵正被林建国抱着,小口吃着蛋糕,似乎已经从之前的惊吓中恢复了一些。
柴芳芳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瓶香槟和那几个空着的高脚杯。就是那里!
她推着车,越来越近。周围人来人往,似乎没有人特别注意这个低着头的普通侍者。她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布满冷汗,悄悄将那个伪装成调味瓶的金属罐从推车下层摸出,藏在掌心。
还有十米……五米……三米……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成败在此一举!
她假装整理餐车上的甜品,身体微微侧向主桌,握着毒药罐的手,借着餐车和身体的掩护,悄悄伸向那瓶开启的香槟……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瓶口的刹那——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瓶酒,似乎不太对劲。”
柴芳芳的血液瞬间冻结!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她僵硬地、一点点地回过头。
陆忠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不到两步远的地方。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笑意,正看着她。
不,是看着她那只还悬在香槟瓶上方、握着毒药罐的手!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柴芳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
“我……我只是想看看酒还够不够……”她试图辩解,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陆忠琛没有理会她那苍白无力的谎言,他的目光仿佛有穿透力,直接钉在她藏在掌心的那个小罐子上。
“是吗?”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依旧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柴芳芳耳中,也引起了附近几个宾客和侍者的注意,“那你手里拿的,又是什么?给香槟增加风味的……特殊调料?”
柴芳芳的脸色瞬间惨白如鬼,握着罐子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拿捏不住。
周围的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一些目光开始聚焦过来。
陆忠琛上前一步,动作看似随意,却快如闪电,在柴芳芳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用两根手指,轻轻巧巧地从她僵直的手中,取走了那个致命的金属罐。
他拿着罐子,在指尖把玩了一下,目光扫过罐身上一个极其细微的、属于某个地下组织的隐秘标记,眼神愈发冰冷。
“柴芳芳,”他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看来,监狱的生活,也没能让你学会安分。”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丧钟,敲碎了柴芳芳所有的侥幸。她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完了!
“啊——!!!”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让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如同濒死的野兽,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宴会厅!
但她刚迈出一步,两名早已接到指令、守候在附近的安保人员已经如同铁塔般拦在了她的面前,一左一右,轻易地制住了她疯狂挣扎的手臂,将她死死按在地上!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陆忠琛!林宛瑜!你们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柴芳芳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涕泪横流,妆容花成一团,状若疯癫。
宴会厅内一片哗然!宾客们震惊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又一场闹剧,看着那个被按在地上、疯狂咒骂的女人,再看看陆忠琛手中那个可疑的小罐子,联想到之前的狙击事件,顿时明白了什么,看向柴芳芳的目光充满了厌恶与惊惧。
林宛瑜快步走到陆忠琛身边,看着地上形容癫狂的柴芳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后怕,也有一丝淡淡的、物是人非的悲哀。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握住了陆忠琛的手。
陆忠琛将那个毒药罐交给迅速赶到的安保负责人,冷声吩咐:“带下去,和她那位‘雇主’,好好做个伴。”
“是,陆总!”
柴芳芳在绝望的哭嚎和恶毒的诅咒声中,被迅速拖离了宴会厅,如同清理掉一袋令人作呕的垃圾。
陆忠琛环视了一圈面露惊容的宾客,举起手中的酒杯,脸上重新浮现出从容的微笑,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一点小小的意外,打扰各位雅兴了。危机已彻底解除,请大家继续享用美酒佳肴,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他的镇定和强势,再次稳住了场面。音乐适时地变得更加欢快,侍者们重新开始忙碌。
婚宴继续。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婚礼,注定充满了刀光剑影与阴谋算计。而陆忠琛,用他雷霆万钧的手段,再次向暗处的敌人宣告——任何胆敢伸向他和家人的爪子,都将被毫不留情地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