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吞天圣主从最初的微弱挣扎，到后来的无声痉挛，最后彻底化作一具连生命精气都被抽干的枯槁皮囊。他毕生的修为、残存的记忆碎片、甚至那因为服用混沌圣丹而变得驳杂的混沌血脉气息，都被《大荒吞天诀》霸道地碾碎、提纯、吸收。
凌尘闭目凝神，周身混沌气缭绕，时而演化出吞天圣主生前施展过的某些秘术虚影，时而又被更精纯的混沌光芒碾过，彻底化为己用。他刚突破至六品圣人的气息，在这股庞大资粮的补充下，迅速稳固下来，并且向着六品中期稳步推进。
当最后一丝能量被炼化吸收，凌尘睁开双眼，眸中混沌神光一闪而逝，气息沉凝如山。他随手一挥，那具干尸便化为飞灰，随风消散在混沌海风中。
至此，肆虐下界万余载、屠戮圣族后裔、囚禁凌尘父母残魂的吞天圣主，形神俱灭，彻底从世间抹除。
“《大荒吞天诀》，果真霸道绝伦。”灰衣老者圣禹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看着凌尘周身尚未完全平息的混沌气息，浑浊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此法夺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机，有伤天和。但你用它来对付这等邪魔外道，倒也算物尽其用。”
凌尘转身，对着圣禹郑重抱拳一礼：“方才多谢前辈援手，镇压古兽意志。若非前辈，晚辈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这一礼，他行的真心实意。若非圣禹关键时刻动用圣族祖阵，牵制并最终封印了那缕古兽意志投影，他强行吞噬的举动无异于自寻死路。
圣禹摆摆手，不以为意：“老夫不出手，难道看着圣族万年难遇的混沌血脉，被那孽畜的残念污染夺舍？更何况，你父母……唉。”
他叹了口气，看向岛屿深处，那原本血色丹炉所在的位置，如今只剩一片废墟。“战天和灵儿那俩孩子，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他们出事时，老夫正被困在混沌海另一处遗迹中，待脱困赶来，一切已晚……这是老夫心中之痛，亦是圣族之殇。”
凌尘默然，心中对这位圣族遗老的认同感多了几分。他话锋一转，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前辈方才说，我父母残魂真灵，可能并未彻底消散？”
圣禹点点头，神色严肃：“混沌圣丹的炼制，旨在提炼混沌本源与不朽魂力。你父母残魂被折磨万年，意志早已坚韧如神铁，魂力纯粹如琉璃。那吞天小辈急功近利，以邪法强行熔炼，看似将残魂化作丹气，实则可能并未完全磨灭其核心真灵，尤其是他们对你刻骨铭心的守护执念。方才你激战危急时，那丝波动便是明证。”
他顿了顿，指向岛屿下方，那幽深无尽的混沌海：“若老夫所料不差，他们最核心的一点真灵印记，很可能因为同源血脉的强烈吸引，以及混沌圣丹的某些特性，并未融入丹中，而是……顺着某种联系，回归了最初被囚禁、折磨他们的地方。”
“混沌海眼？”凌尘眼神一凝。
“不错，正是混沌海眼，也是当年圣族祖地核心之一的‘圣源古井’所在。”圣禹道，“那孽畜古兽便是盘踞在那附近，借助古井散逸的混沌本源修炼，后来反叛，也是第一时间污染、占据了那里。你父母残魂被囚万年，真灵对那里有本能的‘归属感’或‘执念’。在即将被彻底炼化的最后关头，遁入其中，是唯一一线生机。”
凌尘拳头缓缓握紧：“也就是说，只要进入混沌海眼，找到圣源古井，就有可能寻回父母真灵，甚至……有机会让他们重现世间？”
“理论上是如此。”圣禹没有隐瞒，“但混沌海眼如今是那孽畜古兽封印本体所在，虽被圣族先祖以生命为代价层层封禁，但其逸散的力量已然将那里化为绝地。遍布被污染的混沌兽群、扭曲的时空陷阱、以及那孽畜无时无刻不在尝试侵蚀外界的恶念……危险程度，远超这吞天岛百倍。即便你现在有六品圣人修为，且有混沌血脉，贸然深入，也是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也有一线生机。”凌尘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若因惧险而置父母重生之机不顾，我凌尘枉为人子，更不配这身混沌血脉。”
圣禹看着凌尘眼中那熟悉的、与当年凌战天如出一辙的坚毅光芒，心中暗叹一声，知道劝也无用。他沉吟片刻，道：“你要去，老夫不拦你。事实上，清理门户，夺回圣源古井，本就是圣族遗民世代背负的责任。不过，在去之前，需了结此地因果，且要做足准备。”
凌尘点头：“这是自然。”
他目光扫过整个化为废墟的吞天岛，以及岛屿各处还在零星抵抗或仓皇逃窜的吞天教残余。神识铺天盖地涌出，瞬间锁定了几个气息较强的身影——那是吞天教的几位圣王级长老。
“玄苍、雨晴、墨璇。”凌尘开口。
“主上！”三人立刻上前，虽然个个带伤，但精神尚可。沐雨晴更是美眸含泪，既为凌尘平安突破欣喜，又为他父母之事心痛。
“清理残敌，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投降者，废去修为，羁押等候发落。搜寻岛上有价值之物，尤其是关于混沌海眼、圣源古井的记载，以及……”凌尘眼神微冷，“所有与我父母被囚相关的记录、物品，一件不许遗漏。”
“遵命！”三人领命，立刻带领伤势较轻的圣阁成员分散行动。
凌尘又看向圣禹：“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晚辈有些关于圣族、混沌古兽，以及……我自身血脉的疑问，想请教前辈。”
圣禹颔首：“随我来。”
他袖袍一挥，一股柔和的混沌之力卷起凌尘，两人身影闪烁，下一刻已出现在吞天岛最高处，一座尚未完全崩塌的黑色骨塔顶端。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全岛，远处混沌海苍茫无际。
“此处原是那孽畜鳞片所化的祭坛，煞气最重，但也最能隔绝窥探。”圣禹随手布下一层混沌结界，“你想问什么，但说无妨。”
凌尘整理了一下思绪，问出第一个问题：“前辈似乎对晚辈的混沌血脉并不意外，甚至有所了解。敢问前辈，圣族的混沌血脉，与晚辈的混沌血脉，有何渊源？”
这是他早有的疑惑。自从在陨神墟接触到圣族遗民玄苍，得知“圣族”的存在，再到后来种种迹象表明父母是圣族重要人物，他就隐隐觉得，自己的重生、混沌血脉的觉醒，恐怕并非偶然。
圣禹深深看了凌尘一眼，缓缓道：“你的混沌血脉，并非源自圣族，而是……高于圣族。”
凌尘心头一震。
“圣族，严格来说，并非先天种族。”圣禹望向茫茫混沌海，目光仿佛穿透了万古时光，“我们的先祖，最初是一群在混沌中诞生灵智、追寻大道的先天生灵。后来，在一次探索混沌海深处秘境时，偶然发现了一口不断喷涌最原始混沌本源的古井，也就是‘圣源古井’。先祖们围绕古井定居、修炼，逐渐被其本源侵染、改造，血脉中融入了混沌特性，这才形成了后来的‘圣族’。所以，圣族的混沌血脉，是后天融合、进化而来。”
他转过头，看着凌尘：“而你身上的混沌血脉，老夫虽不能完全看透，但其本质之纯粹、位阶之高，远超圣族血脉。它更像是……直接源于混沌大道本源，是先天而生、最为尊贵的混沌之体。若老夫所料不差，你前世的陨落与重生，恐怕也与这血脉的终极奥秘有关。”
凌尘默然。前世他登临帝尊巅峰，却也感到前路已断，冥冥中似有更高层次的奥秘未曾触及。三位女弟子的背叛固然是直接原因，但背后是否也牵扯到关于混沌本源的争夺？自己重生后混沌血脉的觉醒，是巧合，还是某种安排？
“那混沌古兽呢？”凌尘又问。
“那孽畜，”圣禹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本是混沌中孕育的一头强大古兽，实力堪比仙帝。它觊觎圣源古井的本源，曾来抢夺，被圣族初代圣主联手多位仙帝击伤，镇压于古井附近。初代圣主念其修行不易，未下杀手，只命其看守古井，将功折罪。却不料这孽畜贼心不死，暗中窃取古井本源，参悟圣族功法，实力恢复并暗中发展势力。终于在远古末期，趁圣族主力探索天外混沌秘境时突然发难，里应外合，勾结外敌，几乎将圣族屠戮殆尽……这段历史，你父母应当知晓部分，玄苍他们也知道一些。”
凌尘想起玄苍曾提过的“圣族覆灭之秘”，原来根源在此。一头被镇压看守的古兽，反而成了覆灭主人的元凶之一，真是讽刺。
“那吞天教所谓的‘吞天魔神’，就是这头混沌古兽？”凌尘问道。
“正是。它蛊惑人心，传授被其扭曲、简化、充满掠夺与吞噬欲望的功法，创立吞天教，为其收集血食、魂力，并寻找具备特殊血脉（如圣族后裔、混沌血脉）的生灵，供其吞噬，以期彻底破封，甚至超越巅峰。”圣禹冷笑道，“这吞天小辈，不过是它众多棋子中，运气较好、也比较听话的一颗罢了。真正麻烦的，是它在上界乃至其他界域发展的势力，以及……可能与它勾结的其他存在。”
凌尘眼神一凛：“前辈是指……我前世那三位逆徒？”他早已怀疑，三位女帝的背叛，与下界吞天教、混沌古兽的阴谋，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圣禹摇头：“此事老夫不敢断言。你前世身处上界巅峰，牵扯的因果太大。但混沌古兽全盛时期毕竟是仙帝层次，它在漫长岁月中布下的暗子，渗透到上界某些势力，也并非不可能。你需谨慎。”
凌尘点点头，将此事记在心中。看来重返上界清理门户之路，比预想的更加复杂。
这时，沐雨晴驾驭冰虹飞来，落于塔顶，禀报道：“主上，残余敌人已基本肃清。俘获吞天教圣王长老两人，圣人境护法、弟子三百余人，其余顽抗者已诛灭。这是从核心密室搜出的部分典籍和物品清单，请您过目。”
她递上一枚玉简。
凌尘神识扫过，目光在其中几项上停留：“《混沌海眼堪舆图（残）》、《圣源古井考（抄本）》、封印有特殊波动的‘魂玉’三枚、以及……记载‘血魂溯源禁术’的骨片？”
他取出那三枚看似普通、却隐隐给他血脉带来一丝悸动的灰色玉石，又看向记载着阴邪禁术的漆黑骨片，眼神逐渐冰冷。
“看来，吞天教为了炼化我父母残魂，做了不少‘功课’。”凌尘收起玉简和魂玉，那骨片则在他掌心被混沌气碾成粉末，“带我去见见那两位圣王长老，本座有些话，要亲自问问他们。”
片刻后，在岛屿临时清理出的一片空地上，两位被禁制封印、气息萎靡的吞天教长老，被押到凌尘面前。一位是干瘦老者，一位是中年美妇，皆有着圣王三四品的修为，此刻却是面如死灰。
凌尘没有废话，直接动用神识压迫，配合《大荒吞天诀》的一丝吞噬威慑，开始问询关于混沌海眼内部情况、古兽封印状态、以及吞天教与上界可能存在的联系等关键信息。
两位长老起初还咬牙硬撑，但在凌尘毫不留情的神识穿刺与死亡威胁下，最终心理防线崩溃，断断续续吐露了不少情报，虽然零散，但结合圣禹所知，也让凌尘对混沌海眼的凶险有了更具体的认知。
问询完毕，凌尘对玄苍吩咐：“按圣阁规矩处理。曾直接参与屠戮圣族后裔、或炼制血丹者，杀。余者，废去修为，抹去相关记忆，遣散。”
“是！”玄苍领命，眼中闪过快意。圣族血仇，今日总算开始讨还。
待玄苍带人离开，凌尘看向圣禹：“前辈，依您之见，我们何时前往混沌海眼为宜？需要做何准备？”
圣禹捻着稀疏的胡须，沉吟道：“你刚突破，需几日稳固境界，并消化吞噬所得。老夫也要调息一番，方才动用祖阵，损耗不小。此外，混沌海眼环境特殊，需准备一些抵御混沌煞气、稳固神魂、以及应对时空扭曲的宝物。吞天教库藏中或许有一些，不够的，老夫知道几处混沌海中的隐秘交易点，可以换取。”
他顿了顿，郑重道：“最重要的是，你需要初步炼化那缕被封印的古兽意志。”
凌尘一愣。
“那孽畜的意志虽然暴戾混乱，但本质极高，蕴含它对混沌大道的部分扭曲理解。”圣禹解释道，“你若能将其炼化吸收，不仅能极大增强神魂之力，抵御海眼中的恶念侵蚀，还可能从中窥得一些那孽畜的弱点，乃至它封印的漏洞。当然，此举极其危险，需老夫从旁护法，且你必须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否则反被其污染，前功尽弃。”
凌尘目光灼灼：“危险与机遇并存，正是武道真谛。晚辈愿意一试。还请前辈指点护法！”
“好！”圣禹眼中赞赏之色更浓，“那便先休整三日。三日后，老夫助你炼化古兽意志。之后，准备物资，探海眼，救真灵，斩孽畜！”
混沌海上，残阳如血，映照着断壁残垣的吞天岛，也映照着凌尘眼中那越发坚定的光芒。
父母重生之机在前，圣族血仇未全报，古兽封印待破，上界逆徒伏诛之路亦迢迢。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