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混沌与剧痛中沉浮,仿佛置身于狂暴的漩涡之中,难以挣脱。
林风只觉得自己像是一片在惊涛骇浪中漂泊的落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在光怪陆离的空间通道中疯狂翻滚。四周的景象已经完全扭曲,只有破碎的光带、漆黑的裂缝,还有足以撕裂一切的能量乱流。耳边是尖锐到极致的呼啸声,仿佛千万冤魂在哀嚎,又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的轰鸣。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发出痛苦的呻吟。皮肤火辣辣地疼,骨头像是要散架,经脉里更像是被灌进了滚烫的岩浆。五脏六腑早已移位,喉咙里不断涌上腥甜的液体——这是内腑严重受损的征兆。他强撑着运转《噬灵诀》,指望这个屡次救命的功法能像往常一样吞噬周围的能量来修复伤势。可这一次,空间乱流的能量太过霸道,刚一接触,经脉就传来针扎般的剧痛。吞噬来的能量非但不能炼化,反而像脱缰的野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让伤势雪上加霜。
不能晕过去……绝对不能……
残存的意志在苦苦支撑。林风死死咬着舌尖,靠着那点尖锐的刺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昏迷前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闪现:赵乾那张因怨恨而扭曲的脸,那枚散发着毁灭气息、如同小太阳般刺眼的爆炎符,还有最后时刻,从逃生漩涡中射出、蕴含着青玄殿最后本源的青色光柱……
是那道光救了他们。那似乎是遗迹感应到传承者遭遇致命危机,在自身即将彻底崩灭时激发的最后庇护。光柱的气息与《青木长生功》、土黄宝印、火红飞剑同源,是青玄殿留给他们这些有缘人的最后生机。
轰——!!!
即便在空间通道中,遗迹核心彻底崩塌的巨响依旧如同丧钟般穿透层层壁垒,震撼着他的神魂。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涌上心头,仿佛一个时代、一个传承,就在他身后彻底终结了。
紧接着,是更加狂暴的空间风暴!失去了遗迹本源的支撑,这条临时开辟的逃生通道也变得岌岌可危,更多的裂缝出现,混乱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
林风再也压制不住伤势,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意识迅速滑向黑暗。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他仿佛感觉到那护着他们的残破光罩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随即,无边的黑暗便吞噬了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纪元。
一丝微弱的暖意透过眼皮传来,伴随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钻入鼻腔。
林风的意识像是沉入深海后缓缓上浮,艰难地挣扎着,一点点回归。最先恢复的是痛觉——全身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的剧痛,仿佛整个人被拆散了重新组装,没有一处不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极其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回应他的是一阵撕裂般的酸麻。他缓缓地、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
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久违的蔚蓝天空,几缕白云悠然飘过,还有从枝叶缝隙间洒下的、斑驳而温暖的光斑。
得救了……真的从那个崩塌的绝地里……逃出来了……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到极致的心神微微一松,随即而来的便是排山倒海般的虚弱与剧痛。他躺在松软而略带潮湿的土地上,连转动一下脖子都无比困难。
他尝试内视己身,情况糟糕得超乎想象。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灵力几乎消耗一空,丹田气海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内脏更是受损严重,移位、震荡、甚至出现了细微的破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疼痛。这样的伤势,要不是他修炼《噬灵诀》肉身远超同阶,加上《青木长生功》那缕生生不息的气息在潜意识中维系着一线生机,恐怕早就没命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强忍着剧痛,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瓶。这是之前准备的、品质最好的疗伤丹药之一。他用颤抖的手倒出两枚散发着清香的丹药,费力地塞进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两股温和的药流,开始缓缓滋润他近乎枯竭的身体。
同时,他摒弃杂念,全力运转《噬灵诀》与刚刚烙印在脑海中的《青木长生功》基础法门。《噬灵诀》霸道,强行吸纳周围天地灵气中相对温和的部分,补充干涸的丹田;而《青木长生功》的气息则如同涓涓细流,带着浓郁的生机,温和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内脏。两者一刚一柔,竟在此刻形成了奇妙的互补,虽然速度缓慢,但确确实实地在稳定伤势,阻止其恶化。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大汗淋漓,虚弱得几乎要再次昏过去。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能休息,必须确认同伴们的安危。
他深吸一口气,积攒起一丝力气,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目光焦急地扫向四周。
不远处,伙伴们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个个气息萎靡,模样凄惨。
叶尘侧卧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他的一只手,却依旧死死握着那柄火红飞剑。飞剑此刻光华内敛,原本炽烈的气息变得微弱,剑身甚至蒙上了一层灰暗,显然在最后的爆炸和空间传送中受损不轻。
石蛮庞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像个受伤的巨熊,不时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他那身坚实的肌肉上布满了细密的血痕,胸前的旧伤更是完全崩裂,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草地。令人动容的是,即便在昏迷中,他依旧用双臂紧紧抱着那方土黄宝印。宝印也不再散发厚重的黄光,印体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发丝般细微的裂痕,灵性大损。
苏浅月平躺在地,清丽绝伦的容颜失去了往日的血色,显得楚楚可怜。她的衣裙多处破损,沾染了尘土与血迹,呼吸微弱而急促。那柄从不离身的清冷长剑,斜斜地插在她身旁的土地上,剑身光华黯淡。
聂远和柳青的情况稍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聂远背靠着一棵大树,昏迷不醒,他的那张长弓掉落在脚边,弓身似乎都出现了一丝弯曲。柳青则伏在地上,双刺散落一旁,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看到所有人都还活着,林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他挣扎着,用手足并用的方式,极其缓慢而艰难地爬向离他最近的苏浅月。
每移动一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势,带来钻心的疼痛,额头上冷汗涔涔。短短几步的距离,他却感觉像是爬过了千山万水。
终于,他爬到了苏浅月身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脉搏虽然微弱、紊乱,但仍在顽强地跳动着。他稍稍松了口气,又费力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丹药,小心翼翼地喂入她口中,并用自身微弱的水灵力,引导着药力化开。
做完这些,他几乎虚脱。但他不敢停下,又依次爬向聂远、柳青、石蛮,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检查伤势,喂服丹药。轮到叶尘时,他发现叶尘虽然昏迷,但体内似乎有一股极其凝练的剑元在自主流转,护住了心脉,伤势虽重,根基却未动摇,这让他暗暗心惊于叶尘修为的精深。
当他为最后一人石蛮喂下丹药后,自己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
咳咳……
就在这时,聂远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悠悠转醒。他迷茫地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瘫倒在地、脸色惨白的林风身上,声音沙哑地问道:
林师弟……我们这是……逃出来了?
林风勉强扯动嘴角:
总算……逃出来了……
话音刚落,石蛮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瓮声瓮气地咒骂:
他奶奶的……疼死老子了……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紧张地检查怀里的宝印,看到那道裂痕时,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
柳青第三个醒来,她发出一声低吟,挣扎着坐起身。看到众人都还活着,她眼圈一红,拍着胸口后怕道:
吓死我了……刚才真以为要交代在那里了……
叶尘和苏浅月几乎是同时醒来。叶尘睁眼的瞬间,目光如电般扫过四周,最终落在手中的飞剑上。他仔细感知着飞剑的状况,眉头微蹙,随即闭目开始疗伤,整个过程沉默得可怕。
苏浅月则是轻轻嘤咛一声,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才缓缓睁眼。感受到体内化开的药力,再看到不远处瘫坐的林风,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想起昏迷前林风舍身相护的一幕,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对着林风微微颔首,便也立即开始调息。
六人相继苏醒,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在空气中弥漫。庆幸、后怕、愤怒、唏嘘……种种情绪交织,却无人言语。经历了生死考验,遗迹中的争夺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此刻能够活着呼吸万兽谷的空气,看到同伴安然无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赵乾那个疯子……
石蛮咬牙切齿地骂道,声音因伤势而沙哑,
临死还要拉我们垫背……
聂远叹了口气:
他自作自受,只是……可惜了雷震他们。
林风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虚弱却坚定: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伤势太重,现在这个状态,随便来只妖兽都能要了我们的命。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然后……赶往出口。
众人纷纷点头。彼此对视间,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定与信任。
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叶尘默默走到林风身边,伸出一只手臂让他借力。苏浅月扶住脚步虚浮的柳青。石蛮咬紧牙关,将宝印收入储物袋,在聂远的搀扶下勉强站稳。
辨认方向后,他们惊喜地发现,空间通道将他们抛出的位置距离万兽谷出口已经不远。怀中的下品青云符正散发着稳定的指引光晕。
六个重伤之躯互相支撑着,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一步一挪地朝着出口方向前进。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每一步都在松软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记,混合着汗水和血迹。
遗迹崩塌的动静想必已经传遍万兽谷,甚至引起了外界的注意。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就在他们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原本他们坠落之处的空间微微扭曲,一道由无数光点汇聚而成的模糊虚影一闪而逝。虚影的目光扫过林风等人离去的方向,带着亘古的沧桑与淡淡的疑惑。
《噬灵》的气息……竟与《青木》的种子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还引动了殿灵本源最后的庇护……
看来,命运的齿轮,又开始转动了……
种子已然播下,钥匙……又在何方?
低语声随风消散,虚影也彻底隐没于无形。
林风对此一无所知。此刻他全部的意志,都用在抵抗身体的剧痛和虚弱,用在带领生死与共的伙伴们走向安全,走向试炼的终点。
万兽谷的试炼,即将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落下帷幕。而他们在谷中的传奇经历与惊人收获,注定将在不久的将来,震动整个青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