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曼呼出的白气在潜望镜目镜上凝成霜花时,她正趴在距装甲车十米外的雪窝里。零下二十五度的风卷着雪粒,打在伪装网覆盖的头盔上沙沙响,像某种啮齿动物在啃噬冰壳。
钢七连的侦察兵臂章在防寒服内侧磨出毛边,此刻正随着她胸腔起伏。
“猎隼,猎隼,狼穴呼叫,左前方三百米,枯草区有异常反光。”耳机里传来车长史今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像冻裂的电线在放电。
卢曼没动,右手戴着防寒手套,指尖却已从手套指套里探出来,攥着激光测距仪。雪粒钻进指缝,冻得指尖发麻,反而让她更清醒——这是来自老侦察兵教授的土办法,用痛感对抗严寒带来的迟钝。
测距仪镜头里,那片枯黄的针茅在风雪里摇晃。正常情况下,枯草不会在这个角度反射阳光,除非下面藏着金属。
卢曼调整呼吸,让胸口的起伏幅度降到最小,雪窝里的寒气顺着衣领往里钻,在后背凝成一层薄冰。
她想起出发前连长在动员会上拍桌子:“钢七连的侦察兵,眼里得能扒开三层雪!敌人藏在冻土下,你们就得是破冰锥!”
“狼穴,猎隼观察,反光源坐标N43°27,E116°12,疑似金属反光,大小约三十乘四十厘米,周围无热源反应。”她对着喉震麦克风低声报告,声音压得比风声还低。
防寒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睫毛上结着霜,视线却稳得像焊在目标上。
装甲车在她身后五十米处隐蔽,履带被雪覆盖,只露出炮管顶端的伪装网。
驾驶员小白正用保温毯裹着发动机舱,那是他们昨晚用被装改的“土保温层”——原厂保温套在三天前的暴雪里被树枝划破,后勤送的新件还在路上。
“猎隼,抵近确认,注意规避。”史今的指令简洁有力。
卢曼缓缓起身,膝盖在雪地里碾出两道浅沟,防寒裤外层的防水涂层早已被冻土磨出毛边,雪碴顺着缝隙往里渗,贴在皮肤上冰得刺骨。
她猫着腰,利用雪丘的弧度移动,靴底的冰爪踩在冻硬的雪壳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咯吱声。
距离目标还有五十米时,她突然停住。针茅丛边缘有一道极淡的压痕,像被什么东西碾过,雪粒在压痕里结成了冰壳——这说明至少两小时前有人来过。
卢曼掏出腰间的匕首,刀鞘在防寒服上蹭出闷响,她用刀尖挑起一簇枯草,下面露出的不是冻土,而是一块迷彩布的边角。
“狼穴,发现伪装网,下面是金属板,疑似敌观察哨掩体。”话音刚落,她修长的手指在匕首柄上敲了三下——这是钢七连侦察兵的暗号,确认敌方有生力量。
耳机里沉默了两秒,接着传来史今沉稳干练命令:“猎隼,标记坐标,回撤。各单位注意,按预案二号方案行动。”
回撤时卢曼走得更快,后背的冰壳被体温焐化,又被寒风冻成硬邦邦的壳,像披了件铁甲。
路过装甲车侧面时,她敲了敲履带护板,三短两长——告诉小周发动机状态没问题。车底传来小周用扳手敲履带的回应,两短一长,意思是“收到,随时能冲”。
回到车组隐蔽点时,早饭还温在保温桶里。馒头冻得像石块,卢曼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发酸。
伍六一递给他一壶热姜汤,铝壶在雪地里烫出一圈湿痕:“刚才那下观察,比上周快了两秒。”
卢曼没说话,喝了口姜汤,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淌,在胃里炸开,却暖不透后背的冰壳。
上午的战术演练是“雪地渗透侦察”。卢曼所在的车组要在四十分钟内穿越三公里的雷区模拟带,给后续装甲集群标出安全通道。
装甲车不能开,只能靠徒步。卢曼和班里的其他伙伴们一起背着激光扫描仪在前面探路,雪没到大腿根,每走一步都像在拔萝卜。
防寒靴里的暖宝宝早就失效了,脚趾冻得发麻,她只能边走边跺脚,靴底的冰爪在雪地上划出杂乱的印记。
“左边五米,有反步兵雷模拟装置。”她用扫描仪对着雪面,屏幕上跳出一个红色光点。
小白跟在后面,用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拨开积雪,露出下面的塑料模拟雷。
“这孙子藏得够深,雪再厚点就漏过去了。”白铁军忍不住骂了一句,顺便在地上插了根荧光棒。
卢曼回头看了眼,荧光棒的绿色在白雪里格外扎眼,像某种警告的眼睛。
正午的太阳挂在头顶,却没什么温度。他们在一个背风的土坡后休息,热食前送车刚到,保温桶里的红烧肉炖土豆还冒着热气。
卢曼刚拿起勺子,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引擎声。不是己方装甲车的动静,那声音更沉闷,像是履带碾过冻土的钝响。
“警戒!”史今猛地站起来,手里的勺子掉在雪地里。
卢曼瞬间扑到土坡顶端,举起望远镜。三公里外,三个黑点正在雪地上移动,看轮廓像是敌方的装甲侦察车。
“是蓝军的‘天狼’,他们怎么绕到这儿来了?”白铁军的声音发紧。
伍六一掏出地图,和班长凑到一起,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看了半响后,面色严肃的说:“我们的渗透路线被识破了,得撤。卢曼,你带扫描仪,找最快的回撤路线,避开开阔地。”
卢曼点头,抓起扫描仪就往坡下冲。雪灌进领口,她却感觉不到冷了,肾上腺素像火一样烧着血管。
回撤比渗透难十倍。蓝军的车在后面追,引擎声越来越近。卢曼在前面开路,扫描仪的屏幕晃得她眼睛发酸。
突然,屏幕上出现一片密集的红点,是雷区模拟带的加强区。
“往左拐,有片松林!”她大喊,转身钻进旁边的树林。松枝上的积雪砸下来,灌了她一脖子,冰得她一激灵。
装甲车在松林里隐蔽下来时,蓝军的车已经过去了。卢曼靠在履带板上喘气,刚刚用力过度,这一放松,所有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将她淹没。
白铁军见她状态不对,赶紧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投喂完卢曼,便手脚利落地爬到车顶上,用伪装网把炮管盖好。
“刚才那下够险的。”白铁军的声音有点抖,不是吓的,是冻的。
卢曼含着巧克力,甜味在嘴里慢慢化开,却抵不过从脚底往上冒的寒气。
傍晚保养装备时,卢曼的手指已经冻得弯不拢了。
对此,她熟练的用热水泡了泡手,手背一下子红得像煮熟的虾。
史今在旁边给履带关节上润滑油,油壶冻得拧不开,他用牙咬了半天。“明天有雪,发动机预热时间得再加十分钟。”
吐出嘴里的寒气,“你的扫描仪电池,晚上放怀里焐着,低温下掉电快。”
卢曼点头,从背包里掏出电池,塞进防寒服内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