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两遍时,秀兰才从疲惫中醒过来。昨夜父亲又发起低烧,她守在床边换了好几次湿毛巾,天快亮时才靠着墙眯了会儿。刚坐起身,浑身的骨头就像散了架,腰眼疼得直不起来 , 这些天又要照顾父亲,又要操持家务,她连好好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军娃还在熟睡,小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秀兰轻轻掖了掖儿子的被角,转身往灶房走。水缸里的水快见底了,得趁着天没大亮去村头的井里挑水,不然等太阳出来,挑着水走在晒得发烫的土路上,能把人累垮。
扁担压在肩上,勒得生疼。秀兰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回走,桶里的水晃荡着,溅湿了她的裤脚,风一吹,凉得刺骨。走到院门口时,她实在撑不住,放下水桶扶着墙喘粗气,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以前这些活都是柱子干,她只需要在家缝缝补补,可现在,家里的粗活重活,全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刚把水倒进缸里,里屋就传来父亲的咳嗽声。秀兰赶紧跑进去,看见父亲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爹,您怎么样?是不是又难受了?” 她伸手摸了摸父亲的额头,还是有点烫。“没事,兰啊,爹老了,不中用了,净给你添麻烦。” 父亲喘着气,眼里满是愧疚。
秀兰强忍着眼泪,扶父亲坐起来:“爹,您别这么说,照顾您是应该的。我这就去给您煎药,喝完药就好了。” 她转身往灶房走,心里却像堵了块石头 —— 父亲的药快没了,家里的钱也所剩无几,昨天去镇上抓药,大夫说还得再吃几副才能好,可她实在不知道去哪儿凑钱了。
煎药的功夫,军娃醒了。小家伙揉着眼睛跑出来,看见秀兰在灶房忙碌,赶紧跑过去:“娘,我帮你烧火。” 他搬来小板凳,坐在灶膛边,小手往里面添柴火,火星溅到他的手上,他却没吭声,只是悄悄把受伤的手藏在身后。秀兰看在眼里,心里又疼又暖 , 儿子才八岁,却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多了。
早饭还是红薯粥,军娃却吃得很香,还时不时给秀兰和父亲舀一勺。“娘,粥真好吃,等爹好了,咱们还煮红薯粥好不好?” 军娃笑着说,眼里满是天真。秀兰点了点头,却没告诉儿子,家里的红薯也快吃完了,下一顿能不能吃上,还不知道。
吃过早饭,秀兰把父亲安顿好,又拿起针线缝补军娃的旧衣服。军娃的裤子膝盖处磨破了,她得赶紧补好,不然等天再冷点,儿子穿着会冻着。指尖被针扎了好几次,鲜血渗出来,她只是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又继续缝。以前她缝补衣服时,柱子总会在旁边陪着她,给她递线,可现在,只有军娃在身边,安静地看着她。
中午,太阳暖洋洋的。秀兰把家里的旧衣服翻出来,想挑几件能穿的,却发现大多都洗得发白,有的还破了洞。她叹了口气,把衣服叠好放进箱子里 , 等有钱了,一定要给父亲和军娃买件新衣服,让他们也穿得暖和点。
军娃在院子里玩,突然跑进来:“娘,王奶奶来了。” 秀兰赶紧迎出去,看见王婶手里拿着个布兜,里面装着几个窝头。“兰啊,家里刚蒸的窝头,给你爹和军娃尝尝。” 王婶把布兜递过来,“我听村里说,你家的红薯快吃完了,是不是没钱了?要是有难处,跟我说,别硬撑着。”
秀兰接过布兜,眼眶一下子红了:“王婶,谢谢您,总让您费心。我…… 我就是不知道去哪儿给爹抓药了。”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这些天的委屈和压力,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傻孩子,哭什么!” 王婶拍了拍她的背,“钱的事你别担心,我这儿还有点积蓄,你先拿去给你爹抓药。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别放弃。” 秀兰接过王婶递过来的钱,眼泪掉得更凶了 , 在她最难的时候,是王婶给了她希望。
送走王婶,秀兰把钱小心地揣进兜里,心里暗暗发誓,等以后日子好了,一定要好好报答王婶。她走进里屋,看见父亲睡着了,军娃趴在床边,手里拿着布偶,安静地看着父亲。
傍晚,秀兰去镇上给父亲抓药。路上遇到村里的二牛,二牛说:“秀兰,你要是实在撑不住,就再去矿上问问,说不定能有柱子的消息。” 秀兰点了点头,却没告诉二牛,她早就去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失望而归。
抓完药回来,天已经黑了。秀兰借着月光,给父亲煎药,军娃在旁边陪着她,时不时给她递点柴火。“娘,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挣钱,给你和爹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再也不让你这么累了。” 军娃小声说。秀兰摸了摸儿子的头,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好,娘等着,等着军娃长大。”
给父亲喂完药,秀兰又给军娃洗了脚,把他哄睡着。她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心里满是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希望。虽然日子很苦,可只要父亲能好起来,军娃能健康长大,她就有勇气撑下去。她相信,总有一天,柱子会回来,他们一家人会团聚,再也不分开。
夜深了,屋里很安静,只有父亲轻微的呼吸声。秀兰靠在墙上,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明天又会是忙碌的一天,可她不会放弃,会一直撑下去,为了父亲,为了军娃,也为了那个还没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