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干尸的指节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鸣响,腐肉翻卷的手腕吃力地撑着,终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它眉心的清心鉴碎片像块幽蓝的眼睛,随着动作忽明忽暗,喉间滚出的声音竟与陈九陵分毫不差:“你何必执着?
这身体本就是我的。
还给我,你去轮回。“
陈九陵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感觉到归心意在皮肤下翻涌,影力顺着血脉往指尖窜——这具干尸的影子薄得像层纸,在影术中连半刻都藏不住。
更可笑的是,他记忆里自己“死亡”的画面根本不是古墓:那是个飘着火锅香气的夜晚,他蹲在巷口给苏绾剥小龙虾,突然枪声炸响,子弹擦着耳后嵌进墙里。
哪有什么葬身地宫的桥段?
分明是有人偷换了记忆。
“绾绾。”他压着喉间翻涌的冷笑,侧头看向缩在岩台边缘的苏绾。
小姑娘的额角还在渗血,发梢黏着血痂,却强撑着冲他眨了眨眼。
他故意放轻声音:“别怕,那是假的——就像你说的,火锅钱必须AA,他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苏绾被逗得轻咳两声,苍白的脸上浮起点笑意。
她突然抓起脚边碎石,在泥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八个字:“九哥非尸,承煜在魂”。
墨迹未干,那干尸的腐爪已撕裂空气!
“小心!”陈九陵横起影旗格挡,却被结结实实轰在胸口。
他倒退三步撞在岩壁上,喉间腥甜——这赝品的力道竟比寻常凝元境武者还猛!
影力顺着旗面翻涌,他这才发现干尸的动作虽快,却像被线牵着的傀儡,每一拳都卡在同一个发力点上。
“此身无誓,岂配承魂!”
炸雷般的怒吼炸响。
信碑灵的残念裹着黑红怨气撞来,那是它消散前最后的力量。
干尸被撞得飞出去砸在第八棺上,清心鉴碎片“咔”地裂开道细纹。
陈九陵这才注意到,昏迷的魂语童睫毛轻颤,小脑袋在草堆里蹭了蹭,梦呓般呢喃:“它是空壳......只为骗你认主......”
认主?
陈九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突然想起莫问机每次看他时那审视的眼神——原来那老东西要的不是玄棺令,是让他自己承认“陈九陵”只是萧承煜的容器!
一旦他动摇,玄棺令就会彻底失控,成为重启轮回的钥匙!
“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归心意如火山喷发。
三千影军的铁蹄声震得地穴簌簌落石,黑甲虚影们同时转身,将干尸围在中央。
陈九陵一步步逼近,靴跟碾碎地上的血符:“这身皮囊是谁的?
是陈九陵的!
这颗心是谁的?
是带着苏绾吃火锅、被贺兰昭骂混蛋、被老瘸子救下的那个男人的!“他猛拍自己心口,震得影旗上的焦痕簌簌掉落,”老子可以是萧承煜的后来者,但绝不是他的替身!“
袖中帅印的残灰混着他指尖的血,被拍在影旗旗杆上。
陈九陵盯着干尸眉心的碎片,声音陡然沉如擂鼓:“今日,我不以统帅之名召尔等——我以兄弟之义,请诸君再战一回!”
“喏!”
三千影军的怒吼掀翻了洞顶的石屑。
影鞭如暴雨抽下,影刀带起腥风。
干尸发出刺耳的尖啸,腐肉成块脱落,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茬。
最后一缕黑烟窜起时,陈九陵听见玉虚老君的叹息,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原来......真正的帅印,从来不在纸上。”
黑烟被玄棺令吸入的瞬间,第八棺“轰”地裂开。
黑雾退散,露出口通体漆黑的石棺,表面七个血字触目惊心:“死者不应归来”。
陈九陵刚要伸手,苏绾突然扑过来抱住他手臂。
她的指甲掐进他腕骨,却软得像团棉花:“等等......棺盖内侧......有你的字迹......”
他眯眼凑近石棺缝隙。
在阴影里,一行小字若隐若现,笔迹与他现代笔记本上的批注分毫不差:“若你看到这行字,说明我已经选择了回来——别犹豫,继续往前走。”
陈九陵的喉结动了动。
他反手握住苏绾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血印的封印:“行啊,那这趟坟,老子就陪你挖到底。”
玄棺令突然嗡鸣震动。
血雾在半空凝结成新的字迹,笔锋凌厉如刀:“第九棺——长安地宫,子时开。”
地穴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陈九陵嗅着空气里残留的焦糊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地脉飘远了。
直到苏绾拽了拽他衣角,他才发现魂语童不知何时醒了,正盯着洞顶的裂隙发呆:“九哥,天要下雨了......”
江南的雨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古墓派废墟的断墙上爬满青苔,灰雾像团化不开的棉絮,裹着残碑上“苏”字的刻痕。
有人撑着油伞站在残阶前,伞面上的血渍被雨水冲开,露出半枚玄清门的徽章。
伞下的人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门楣上残留的机关——那是苏绾幼年时刻的小狐狸,正吐着红舌头。
“醒了?”伞下的声音像浸在凉水里的玉,“该去会会那位陈先生了。”
灰雾里,有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