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斜斜切进化妆间时,沈昭昭正对着镜子调整珍珠发簪的角度。
镜中倒影里,林修远的身影从身后靠过来,指尖替她理了理裙摆褶皱——那是她特意选的月白色真丝裙,领口绣着稚拙的小书童抱书图案,是她熬夜给图书馆画的logo。
手别抖。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昨晚改设计图到三点,眼下都青了。
沈昭昭反手握住他手腕,腕间银链硌得她掌心发痒。
那是他前晚翻出的老物件,说是奶奶年轻时给爷爷的定情信物,今天戴这个,爷爷见了高兴。此刻链子贴着两人交握的手,倒像根温热的纽带。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
林修远看了眼手表,弯腰替她提起裙角:爷爷的车到了。
儿童图书馆外的梧桐道上,晨露还沾着叶片。
沈昭昭站在红绸前,能听见玻璃门内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那是她特意选的隔音玻璃,既挡了噪音,又能看见里面的小身影。
林老爷子的黑西装在人群里格外显眼,背挺得像年轻时在董事会拍桌子的模样,可目光扫过林家儿童图书馆的金色匾额时,喉结动了动。
昭昭姐!扎羊角辫的小满从门里扑出来,怀里抱着本《小王子》,我把您说的爷爷的书都摆好啦!她指的是沈昭昭特意设的《资治通鉴》主题角,深胡桃木书架上摆着线装本,旁边两张软椅是林修远偷偷加的——爷爷坐硬椅子腰疼。
沈昭昭蹲下来替她理歪了的蝴蝶结,余光瞥见林老爷子正盯着那个角落。
他身边的林老太太碰了碰他胳膊,轻声说:昭昭说,要让孩子们知道,林家不只有报表,还有故事。
剪彩仪式开始时,沈昭昭的手指在演讲稿上轻轻摩挲。
那页纸边角被她折了道痕,是昨晚林修远用红笔圈的重点:二字。
她抬眼望向主宾席,林老爷子正垂眸整理袖扣,可耳尖微微发红——这是他紧张时的老习惯,林修远说他小时候开家长会前也这样。
今天最该感谢的,是林老爷子和老太太。她声音清润,像图书馆里那池养锦鲤的活水,没有两位长辈的支持,我做不出这样一间有温度的图书馆
台下响起零星掌声。
沈昭昭看见林老太太眼眶亮了,而林老爷子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那是他听董事会汇报时思考的节奏。
变故发生在剪彩后。
孩子们举着自己画的林爷爷画像涌过来,有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娃踮脚要抱老爷子的腿:林爷爷,小满说您小时候也爱听故事!
沈昭昭慌忙去拉那孩子,却被林老爷子先一步弯腰抱了起来。
老人的西装前襟沾了孩子的草莓果酱,可他没擦,只是盯着墙上新挂的木牌——林家精神传承地,是她找老匠人用爷爷年轻时的笔记字体刻的。
昭昭。他突然开口,嗓音哑得像旧磁带,这牌子...什么时候做的?
上个月您来视察时,说图书馆不能光有书沈昭昭喉咙发紧,我就想,得有个地方装着林家的魂。
林老爷子没说话,只是抱着孩子往《资治通鉴》角走。
软椅上搭着条枣红绒毯,是林老太太早上塞给她的:你爷爷坐久了腿凉。此刻他坐下去时,绒毯正好盖住膝盖,老人的手在椅背上轻轻拍了拍,像在拍什么沉睡多年的东西。
回林家老宅的车上,林老太太把车窗开了道缝。
风卷着桂花香钻进来,沈昭昭看见林老爷子望着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喉结动了好几次。
直到轿车停在雕花铁门内,他才突然说:去客厅。
红木沙发上,林修远替沈昭昭把靠垫往她腰后塞了塞。
老爷子的茶盏搁在茶几上,没动,却指着沈昭昭带来的儿童借阅登记本:昨天有八十三个孩子来?
沈昭昭翻到夹了银杏叶的那页,这是小满写的读后感,她说林爷爷的故事比数学题有意思
老人接过本子,指腹抚过歪歪扭扭的铅笔字。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座钟的滴答声,直到林老太太轻轻碰了碰他手背:我早说过,昭昭懂咱们家。
传承者。林老爷子突然说,目光从本子上抬起来,我这些年总想着继承人,要会管账、会谈并购、会镇得住董事会。
可今天...他看向沈昭昭,你让我明白,林家要的不是守着钱袋子的,是守着魂的。
林修远的手在沙发上悄悄勾住沈昭昭的小拇指。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像那年冬夜他往她保温杯里塞的姜茶。
下个月设立林家文化基金会。老爷子从西装内袋摸出张烫金请柬,名誉会长,昭昭来当。
沈昭昭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想起昨夜在书房写的信,给未来孩子的那页被眼泪晕开的字迹:爸爸在学怎么爱我们,妈妈也在学怎么爱他的家。此刻林修远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像在说。
爷爷。林修远突然开口,基金会的第一笔款,我想拨去修缮老家的祠堂。
昭昭说,那里的老戏台该重新刷漆了。
林老爷子的眼睛亮了。
他望向窗外,秋阳正爬上院中的老银杏,金叶子落了满地,像撒了把碎金子。
去把你妈叫来。他对站在门口的管家说,就说...该商量商量明年清明祭祖的事了。
沈昭昭跟着林修远起身时,袖扣上的银链轻轻撞在茶几上。
那声音清脆得像图书馆里翻书的响,又像某种沉睡的东西,终于醒了。
回房路上,林修远突然停住脚步。
他望着走廊尽头那幅新挂的画——是孩子们画的我们的图书馆,最显眼的位置,有个白头发老爷爷抱着小娃娃,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林爷爷最好。
昭昭。他低头吻她发顶,明天陪我去挑对戒吧。
沈昭昭愣住:不是早买过了?
那枚太素。他指腹蹭过她无名指上的素圈,要刻上传承者三个字。
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
沈昭昭望着他眼里的光,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汽车鸣笛——是周曼如的车到了。
她涂着酒红指甲的手搭在车门上,正抬头往楼上看。
风掀起沈昭昭的裙角,她轻轻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