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终于停歇,枪声也变成了零星的点射,最终归于沉寂。
大夏守军的高地上空,硝烟尚未完全散去,与黄昏的暮色混合成一种浑浊的暗灰色,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气味。
火药燃烧后的硫磺味、血液的铁锈味、泥土被翻搅后的土腥味,以及……一种刚刚开始浮现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这气味附着在军服上,渗透进肺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的厮杀。
阵地上的景象如同地狱。
敌我双方士兵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在一起,铺满了山坡和战壕。
残破的军装难以分辨原本的颜色,被凝固的血液染成深褐。
断裂的步枪、散落的弹壳、炸成麻花状的机枪支架、以及被炮火掀翻的泥土和碎石混杂其间。
几个巨大的弹坑如同丑陋的伤疤,里面积着暗红色的泥水。
短暂的停火默契地形成了。
双方都派出了少量士兵,沉默地在前沿阵地之间活动,收殓己方人员的遗体。
没有人开枪,只有沉重的喘息声,以及拖动尸体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是一场战斗结束后,双方仅存的、对生命最后的尊重。
大夏军队的阵地上,担架队忙碌穿梭,将伤员源源不断地往后送。
临时搭建的野战医院早已人满为患,呻吟声、医护兵急促的呼喊声、手术器械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药品消耗的速度惊人,绷带很快就不够用,一些伤员的伤口只能进行简单的压迫止血。
军医官满手血污,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手术台(往往只是几张门板拼成)几乎没有空下来的时候。
小鬼子的后方同样不轻松。
运送伤员的卡车排成了长队,引擎轰鸣着,将一批批缺胳膊少腿的士兵运往后方野战医院。
随军医官数量严重不足,面对潮水般涌来的伤员,只能进行最初步的分类和处置。
更麻烦的是,一些没有明显外伤的士兵被集中在一个临时划出的区域,他们面色蜡黄,眼神空洞,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甚至有人蜷缩在地上喃喃自语,对周围的呼唤毫无反应。
几个小鬼子医官看着这些人,眉头紧锁,低声交谈着,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第九战区司令部,作战指挥室内。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电报机的哒哒声、电话铃声、参谋人员急促的脚步声,都无法打破这种源自心底的沉重。
一名上校参谋拿着刚刚汇总完毕的伤亡统计表,快步走到司令长官面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长官,初步统计结果出来了……xxx高地及周边阵地,我军参战各部,阵亡……两千一百余人,重伤失去战斗力者,约一千五百人。其中,各营连排级军官伤亡接近三成。”
这个数字报出来,指挥室内瞬间安静了一下。
几位高级将领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司令长官接过报表,手指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他盯着那串冰冷的数字,沉默了近半分钟:“我们预估的伤亡是多少?”他的声音沙哑。
“战前推演,在最坏情况下,预计伤亡总数不超过两千五百人。而且……这是在成功击退小鬼子师团级规模进攻,并预计其攻击锐气已失,我军可伺机反攻的前提下。”参谋低声回答。
实际伤亡数字,远超最坏估计。
更重要的是,伤亡名单中包含了大量经验丰富的老兵和基层军官,这些人是部队的骨架和灵魂。
骨架断了,灵魂散了,部队的战斗力将大打折扣。
“鬼子那边呢?”司令长官放下报表,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按照他们那种打法,那种完全不计伤亡的猪突冲锋,他们的损失,只会比我们更大!一个满编大队打光都不奇怪!”
“前线观察哨和情报部门初步研判,小鬼子在此次进攻中投入的兵力,伤亡率可能……可能超过了百分之四十。
这几乎是歼灭战的伤亡比例。”另一名负责情报的军官接口道。
“问题就在这里!”司令长官猛地一拍桌子:
“他们承受了如此惨重的损失,按照常理,这个师团至少需要休整补充一个月,才能恢复基本的进攻能力。
但我们的侦察机和我们潜入敌后的同志回报,小鬼子虽然在调整部署,但并无大规模后撤迹象,其炮兵阵地和前哨据点依旧保持活跃状态。
他们在等什么?
还是说他们还有能力继续发动这种规模的进攻?”
指挥室内无人能答。
一种深深的困惑笼罩着所有人。
小鬼子表现出的韧性和补充能力,或者说,是他们士兵那种超越人类极限的战斗意志,完全超出了第九战区指挥层的认知。
“查!”司令长官沉声道:
“必须搞清楚,小鬼子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能让他们的士兵变得不像人!这绝不是简单的‘武士道’精神能解释的!”
与此同时,小鬼子前线指挥部。
平田少佐所在的联队指挥部,气氛同样压抑。
联队长木村大佐脸色铁青,看着刚刚呈送上来的战报和伤亡清单。
“第3步兵大队,伤亡百分之六十五,基本丧失战斗力。第1步兵大队,伤亡百分之四十二……炮兵中队弹药消耗超过基数……”参谋念着报告,声音越来越低。
“八嘎!”木村大佐低吼一声:
“在‘圣药’的帮助下,皇军勇士展现了无与伦比的决死精神,为什么还是没能突破支那军的防线?甚至连预期的战术目标都没有达成!”
他无法理解。
在他收到的战报中,他的士兵如同鬼神般勇猛,顶着密集的火力网冲锋,甚至重伤不下火线。
按照他的预想,支那军应该在这种恐怖的、非人的攻势下迅速崩溃才对。
但结果却是,他的部队撞得头破血流,对方虽然伤亡惨重,但防线依旧稳固。
“大佐阁下,”一名较为年长的中佐参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圣药’确实极大地激发了士兵的勇气和……无畏。
但是支那军的防御火力组织非常高效,他们的士兵,尤其是轻机枪手和狙击手,射击极其精准。
而且他们在承受巨大压力时,阵型并未混乱,甚至能组织起有效的反突击。
这……这不像是我们过去熟悉的支那军队。”
另一名负责后勤和医务的军官也补充道:
“而且服用过‘圣药’的士兵,战后普遍出现严重的虚弱和精神萎靡,恢复期很长。
大量这样的非战斗减员,对我们后续的战斗力影响很大。”
木村大佐沉默了。
狂热过后,冰冷的现实让他不得不思考。
药物带来了疯狂的攻势,但似乎并没有带来与之匹配的战果。
而对手展现出的顽强和战术素养,更是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最终一份由木村大佐签发的、建议暂停大规模攻势、转入阵地防守并进行休整补充的报告,被紧急送往更高层级的师团指挥部。
报告中隐晦地提到了“敌军抵抗之顽强超乎预期”以及“部队亟需恢复战斗力”。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第九战区司令部,一份由司令长官签发的命令也下发至各部队:
“各部即日起,依托现有阵地,转入坚固防御,抓紧时间整补兵员、抢修工事、储备弹药。原定之反攻计划,暂缓执行。”
绵延的战线上,一种诡异的平静降临了。
双方都如同两只受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的同时,用警惕而困惑的目光打量着对方,都想不通对方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难缠。
暗影下的行动,随即展开。
在第九战区情报处的密室里,处长对几名精干的外勤人员下达指令:
“不惜一切代价,搞清楚鬼子‘打不死’、‘不怕疼’的原因。
重点盯他们的后勤补给线,特别是药品!
想办法搞到他们士兵的随身物品,水壶、干粮袋、急救包,任何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不要放过!
如果有机会抓到舌头,重点问他们冲锋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与此同时在某处日占区的秘密据点内,一名小鬼子特高课负责人也在对下属咆哮:
“大本营严令!必须查清支那军,尤其是第九战区主力战斗力提升的秘密!
他们的新兵为什么枪法那么准?
他们的战术为什么那么有弹性?
背后是不是有苏联或者德国的顾问在指导?
他们有没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训练基地?动用一切资源,给我挖出来!”
夜色中,无数身影开始行动。
或化装潜入,或收买眼线,或无线电侦听。
一场围绕着“对方为何变强”的秘密战争,在这片刚刚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悄然拉开了序幕。
双方都迫切地想要揭开对方的底牌,为下一场必然到来的、更加残酷的较量,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