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郊,严明翊直属特种师的营地,与其说是一座兵营,更像是一座高度要塞化的精密战争机器。
鹧鸪哨、老洋人、花灵在三名穿着普通军装,但眼神锐利、步伐沉稳的士兵引导下,穿过层层岗哨,走向营地深处。
他们的拜帖在昨日送达,得到了“欢迎一叙”的明确回复。
营地的布局严谨遵循着防御与效率至上的原则。
夯土加固的矮墙上,拉起了带有倒刺的铁丝网,关键节点构筑了环形机枪巢,黑洞洞的民二四式重机枪枪口冷漠地指向外部开阔地。
明哨持着上了刺刀的中正式步枪,身姿挺拔地站在哨位上。
暗哨的位置更为刁钻,鹧鸪哨敏锐地察觉到几处不起眼的阴影里,有目光扫过他们全身,带着审视与评估。
训练场上,士兵们正在进行小组战术协同演练。
没有喧哗,只有简洁的口令、手势和利落的动作声。
三人一组,交替掩护,利用地形地物快速推进,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
远处靶场传来富有节奏的步枪点射声,枪声沉稳,显示出射手极佳的心理素质和射击水平。
另一片区域,士兵们在进行徒手格斗和冷兵器(主要是大刀和刺刀)训练,招式狠辣直接,没有任何花哨,全是追求一击制敌的战场杀术。
整个营地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肃杀、精干,每一个角落都透露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且时刻保持临战状态的精锐部队。
老洋人忍不住低声对花灵说:
“师姐,这些当兵的,和咱们以前见的…不太一样。”
花灵微微点头,眼神里带着惊异和警惕。
鹧鸪哨面色沉静如水,但他行走江湖多年,眼力非凡,更能看出这支军队的内在——极高的纪律性,彪悍的战斗作风,以及那种渗透到骨子里的专业素养。
这让他对即将见面的那位“严长官”的评价,又提高了一层。
会客室设在营地核心区域的一栋不起眼的青砖平房内,外表朴素,内部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军用地图,上面标注着复杂的符号和箭头。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水和钢铁保养油的气味。
严明翊坐在主位,依旧穿着便装,但坐姿挺拔,腰背自然挺直,是长期军旅生涯形成的习惯。
魏大勇站在他身后侧方,如同沉默的磐石,目光低垂,但全身肌肉处于半松弛状态,能随时应对任何方向的突发威胁。
当鹧鸪哨三人走进来时,严明翊站起身,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动作干脆利落。
“三位,请坐。”严明翊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寒暄:
“日前街头偶遇,诸位气度不凡,尤其是这位道长,身手惊人,严某印象深刻。冒昧请三位过来,是想结交一番,同时也有些许疑问。”
鹧鸪哨拱手还礼,声音沉稳:
“贫道鹧鸪哨,这两位是师弟老洋人,师妹花灵。我们乃搬山道人,游方之士。
严长官气度恢弘,麾下兵强马壮,亦令贫道佩服。”他直接点明身份,同样不绕圈子。
“搬山道人…”严明翊重复了一句,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了一下:
“严某虽身处行伍,对江湖奇人亦有所耳闻。不知三位此番莅临昆明,所为何事?若有用得着严某的地方,但说无妨。”
他的问题看似随意,实则带着明确的试探。
鹧鸪哨沉默片刻,他本不欲向外人提及族中秘辛,但严明翊给他的感觉不同于以往接触过的任何官员或军阀,而且对方展现出的实力和诚意(至少在明面上)足够。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透露部分实情。
“实不相瞒,我等游历天下,是为寻找解除我族人身上一种…诅咒之法。”鹧鸪哨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
“此诅咒缠身数代,族人背后生有眼球状红斑,血液渐呈金黄,无人能活过五十天命。我等搬山道人,世代皆为此奔波。”
他简要描述了症状,但隐去了雮尘珠和精绝古城等具体源头。
严明翊仔细听着,眼神专注。
结合前世记忆,他几乎可以确定鹧鸪哨所言非虚。
这所谓的“鬼眼诅咒”,本质上更像是一种诡异的遗传性疾病,或者某种未知辐射、病毒造成的基因层面损伤。
等鹧鸪哨说完,严明翊沉吟片刻,开口道:
“听阁下描述,此症候确实奇特诡异,远超寻常病患。不过严某曾阅览一些海外医书,提及某些疾病可代际传递,源于血脉深处之缺陷,或可称之为‘遗传恶疾’、‘基因病’。”
他刻意使用了更偏向科学的词汇,淡化玄学色彩。
“既然根源可能在于血脉躯体本身,而非全然虚无缥缈之诅咒,那么…或许并非绝对无法用医药之力化解。”严明翊继续说道,目光平静地看着鹧鸪哨。
鹧鸪哨三人闻言,眼神都微微一动。
千百年来,族人都将这视为无可抗拒的神罚或诅咒,从未有人从“疾病”的角度去思考。
“严长官的意思是…”鹧鸪哨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严明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桌下取出一个军用的绿色铝制水壶,外表普通,但壶塞紧闭:“严某早年机缘巧合,得过一些特殊的‘药酒’。”
他将水壶放在桌上:
“此物据传有调理身体、祛除沉疴之效,制作极为不易,存量稀少。我本人也曾受益,但对其能否应对阁下所说的…‘基因病’,并无把握。”
他推了推水壶:
“此物于我虽珍贵,但若能对阁下之疾有所验证,不妨一试。不过效果如何,严某无法保证,饮用与否,全凭阁下自行决断。”
鹧鸪哨的目光紧紧盯住那个水壶。
他行走江湖,警惕性极高,绝不会轻易服用陌生人之物。
但此刻他看着严明翊平静而坦荡的眼神,感受着对方身上那股属于顶尖军人的刚毅与直接,再联想到这支军队展现出的气象,以及内心深处对解除诅咒那近乎绝望的渴望,一个念头强烈地升起——值得一搏!
他不再犹豫,伸手拿起水壶,拔开壶塞。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瞬间逸出,吸入肺中,竟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连日奔波的疲惫都消散不少。
他不再怀疑,仰头“咕咚”喝下了一大口。
灵泉水入腹,初时只觉得一股清凉,但瞬息之间,一股温和却磅礴的暖流自胃部炸开,汹涌地冲向四肢百骸!
他常年下墓,与各种毒虫机关搏杀,体内积累的诸多暗伤、隐痛之处,传来阵阵麻痒之感,那是组织在快速修复的迹象。
然而最让他心神剧震的变化发生在后背——那自他出生起就如影随形、代表着绝望命运的鬼眼红斑处,传来一阵清晰的、前所未有的灼热感!
这灼热并不痛苦,反而像是一把无形的烙铁,正在灼烧掉某种附着在他生命本源上的污秽之物。
灼热感持续了数息,随即化作一种难以形容的松弛和清凉,仿佛一道沉重的、浸透鲜血的枷锁,在他背上轰然碎裂、瓦解!
鹧鸪哨猛地站起身,脸上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反手摸向自己后背诅咒所在的位置,那里的皮肤传来的触感,不再是往日那种隐晦的滞涩与悸动,而是一种…近乎新生的平滑与轻松!
“师兄?”老洋人和花灵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严明翊依旧坐着,眼神平静地看着鹧鸪哨,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种结果。
魏大勇的目光则微微闪动了一下,对那“药酒”的效果感到惊讶,毕竟他可是没事就偷喝的,但更多的注意力依旧放在鹧鸪哨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常举动上。
“花灵…”鹧鸪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看看…”
花灵立刻会意,随着鹧鸪哨快步走入旁边用布帘简单隔出的内室。
片刻之后,内室传来花灵一声压抑的低呼。
当她随着鹧鸪哨再次走出来时,脸上满是激动和狂喜,看向严明翊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师兄背后的…诅咒印记!”花灵声音发颤:
“颜色变淡了!边缘也模糊了!这…这是祖先记载中从未有过的事情!”
鹧鸪哨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严明翊面前,这一次,他不再是拱手,而是对着严明翊,深深一揖到地,语气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哽咽:
“严长官!此…此神物竟真能克制我族千年诅咒!大恩不言谢!鹧鸪哨…感激不尽!”老洋人也跟着深深行礼。
严明翊起身,伸手扶起鹧鸪哨:“道友不必多礼,能有效果,便是好事。”
鹧鸪哨直起身,眼中燃烧着希望的光芒:
“严长官,此药酒…不知您还有多少?我族中尚有众多族人饱受诅咒折磨,鹧鸪哨恳求长官,能赐下更多药酒,救我族人于水火!鹧鸪哨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老洋人和花灵也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严明翊。
严明翊看着激动不已的三人,神色依旧平静,他点了点头:
“此物制作确实困难,存量有限。但既然证实对阁下族人有救,严某必当尽力筹措。”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让鹧鸪哨三人在狂喜之余,也微微一愣,心中更加确定,这位严长官必定有所要求。
果然严明翊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沉而锐利,重新落回鹧鸪哨脸上:
“药酒之事,好说。不过在交给阁下之前,严某确实有一个问题,想请教鹧鸪哨兄弟。”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训练口号声。鹧鸪哨迎着严明翊的目光,心神一凛,知道真正的交涉,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