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感觉自己应该是糊涂了，这种要命的关头，居然还觉得卡恩那套“让鳄鱼肚子疼”的逻辑挺对胃口。
下坠还在继续。胸口那玩意儿大概是觉得这“自由落体加环境崩溃”的套餐挺开胃，又不安分地动弹了一下，冰凉的满足感顺着脊椎往上爬。李默在心里骂了句“吃货”，右手死死抓着滑腻的梯子横杆，左手空出来随时准备结印镇压。
下面的卡恩突然停住了。双脚稳稳踩在一个突出的小平台上。李默跟着落地，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被卡恩伸过来的手肘顶住肋下。
“下面二十米，横向通道入口。”卡恩的声音压得很低，热气混着血腥味喷在李默耳朵边上，“但右边井壁裂了，在漏‘雾气’。”
李默用神识扫过去。果然，右侧一道锯齿状的裂痕正缓缓渗出暗紫色的“逆蚀”能量雾，在应急红光下像活物般蠕动。雾气边缘的空气都扭曲了。
“绕路？”李默问，同时分出一丝灵力去碰——神识触角刚沾上点边，针扎般的刺痛就传了回来，功德金光应激性地亮了一下把这点“污染”湮灭掉。消耗不大，但要是整个人穿过去，这点灵力根本不够烧。
卡恩没马上回答。他蹲下身，从平台边缘捡了块从上面掉下来的金属碎片，试探性地往雾气里伸了伸。碎片进去不到两秒，抽出来时表面就泛白酥脆，一捏成渣。
“腐蚀速度是上层泄漏点的三倍。”卡恩丢开碎渣，“这裂缝可能直通某个样本罐的破损管线。绕行方案……”他在思维里展开结构图，“向左爬五米，有个老旧的检修支架，可以从上面横移过去。或者继续向下十五米，从污染扩散区下方冲过去——但下面平台情况未知，而且得卡准时间。”
李默听着这两个方案，脑子里飞快算账。爬支架？自己现在这状态，灵力得省着镇压碎片，肉身力量还剩几成？万一爬到一半架子断了，掉进雾里……那画面太美。从下面冲？得赌下面平台完好，而且计时一旦出错，沾上点雾气，秩序圣躯或许能扛，但卡恩那身血肉之躯怕是要当场烂掉几块肉。
“就没别的招？”李默咬牙。
“需要至少零点五立方米的惰性材料堵缝，或者能中和‘逆蚀’的高强度秩序能量冲击。”卡恩看向他，“我们都没有。”
确实没有。李默正想骂娘，胸口封印里的碎片突然又抽动了一下——这次不是狂躁，是种近乎“好奇”的轻微探触，目标直指那团“雾气”。
李默一个激灵。这玩意儿对“逆蚀”能量有食欲，他知道。但之前那口高纯度结晶差点没把他噎死，现在这雾气浓度低得多，也许……
“卡恩，”李默盯着那团雾气，“要是我用最低功率运转归墟秘典，像吸尘器一样只吸掉挡路的那层雾……成功率多少？”
卡恩沉默了两秒。李默能感觉到他在快速调用共享记忆里的内容：归墟秘典效率曲线、碎片活跃度、自己的灵力储备和心神负荷、雾气腐蚀速率……
“理论可行。”卡恩最终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风险极高。你得同时维持防护、控制吸收速度、压住碎片可能因为闻到‘饭味儿’而抢食的冲动。任何一环崩了，轻则灵力反噬，重则碎片彻底暴走。”他顿了顿，“而且，我的计算过，这方案对你心神的负荷，比爬那个老支架高出百分之四十。”
“但对你安全。”李默咧咧嘴，“你只需要跟紧我，别掉队就行。”
卡恩看了他一眼。应急红光下，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太快，李默没捕捉到。然后卡恩点了下头：“我会跟在你左后方一点五米。这个距离能最大限度规避可能的能量溅射，同时在你出现失控征兆时，我有足够反应时间采取干预措施。”
“干预措施？”李默挑眉。
“必要情况下，用物理冲击打断你的施法进程。”卡恩说得理所当然，“或者，把你推离污染区。”
“你可真贴心。”李默干笑一声，没再废话。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吸到一半就扯得内脏生疼——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调动灵力。
开一条比头发丝还细的缝。归墟秘典运转，一股极其微弱的吸力从他胸口封印处蔓延出来，像无形的触手，缓缓探向前方的暗紫色雾气。
接触的瞬间，碎片“嗡”地一震！那种熟悉的、冰冷而满足的颤栗感顺着脊椎爬上来，差点让李默腿一软。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用全部意志力压住碎片“多吃点！再快点！”的本能嚎叫，把吸收速率牢牢钉在预设的最低阈值。
雾气开始流动。像被无形的细管抽取，一丝丝、一缕缕地汇向李默胸口。所过之处，空气渐渐清明。但李默的额头瞬间就见汗了，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这感觉就像用一根吸管去喝滚烫的粥，得小心翼翼地控制力度，稍微吸猛了就会烫伤喉咙，吸慢了又根本喝不到。
卡恩在他左后方一步半的位置，盾牌微微前倾，身体保持着一种随时能爆发的预备姿态。李默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卡恩的视线不断扫视着他周围雾气的变化、井壁的状况、以及更下方平台的动静。这种被全方位“罩着”的感觉很奇怪，但此刻成了他敢分心施法的唯一底气。
通道一寸寸清理出来。五米。四米。三米……
就在距离横向通道入口只剩两米左右时，下方平台的方向突然传来“咔嚓”一声金属断裂的脆响！紧接着是重物坠落的闷响，以及——一阵急促的、带着明显机械节奏的脚步声！
“镜影！”卡恩的声音几乎和思维预警同时炸响，“下方平台有活动单位，数量至少二，正在快速接近竖井底部！”
李默心里一沉。是那组完成下载的技术小组？还是新的追杀部队？不管是谁，他们现在卡在半空中，前有自己刚清出来的窄道，后有追兵堵截……
更糟的是，下方动静传来的方向，恰好也有一股更强的“逆蚀”能量波动在快速接近！
“加速通过！”卡恩的声音斩钉截铁，“剩余雾气浓度已经低于致死阈值，你的防护可以硬扛三秒冲过去。我会在你启动瞬间投掷手雷延迟追兵。”
李默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他猛地一咬牙，将归墟秘典的吸力功率瞬间提升到安全上限！
前方剩余的雾气被强行扯开一条更宽的通道！与此同时，李默身体表面亮起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膜——秩序圣躯的极限压榨。他脚下一蹬，朝着横向通道入口扑去！
身后，卡恩几乎同步动作。他没有看李默是否成功，右手已经从腰间摘下手雷，用牙齿咬掉保险销，看也不看地朝着下方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抛去！投掷的弧线精准得可怕，手雷沿着竖井壁反弹了一次。
李默撞进横向通道的瞬间，爆炸的冲击波和火光就从下方喷涌上来，震得整个竖井都在颤抖。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卸力，胸口封印因为刚才的剧烈灵力波动和爆炸冲击，裂痕处传来清晰的、冰层开裂般的“咔嚓”声！
剧痛。还有随之而来的、碎片近乎欢愉的颤动——封印松动一丝！
“卡恩！”李默嘶吼着回头。
烟尘弥漫的竖井口，一个身影狼狈地冲出，带着一身焦糊味和新鲜的血迹——卡恩的左肩作战服被弹片撕开了一道口子，皮肉翻卷，血流如注。但他冲进来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落地瞬间就反手一剑砍在通道内侧墙壁上一个凸起的控制杆上！
通道口上方，一道厚重的应急隔离闸门轰然落下，将追兵和可能袭来的第二波爆炸冲击挡在了外面。
寂静。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李默撑着墙壁站起来，第一眼就看向卡恩的肩膀。伤口很深，能看到白色的肩胛骨。血正顺着胳膊往下淌。
“皮肉伤。”卡恩自己撕开已经破烂的作战服下摆，用牙齿配合右手开始粗暴包扎——把布条勒紧，打结，整个过程眉头都没皱一下，但额头上瞬间沁出的冷汗和微微发白的嘴唇骗不了人。
李默感到一阵清晰的、灵魂层面的“刺痛”，从卡恩受伤的位置同步传来。不强烈，但持续存在，像一根细针扎在意识的某个角落。
“刚才那手雷……”李默移开目光，打量起这个横向通道。
“计算过反弹角度和延迟引信时间。”卡恩包扎完毕，活动了一下左肩，动作明显有些僵硬，但握剑的手依然稳定，“大概率能暂时阻滞它们二十秒以上。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李默点点头，神识向前方延伸。通道大约五十米后有个向右的拐角。拐角后方……能量读数突然变得杂乱起来，有舰船动力系统的残余波动，有“逆蚀”的污染信号，还有一种很微弱的、但极其稳定的……空间扭曲感？
“前面不对劲。”李默压低声音，“有种……类似短距离传送信标的残留波动。”
卡恩已经走到了他前面半步的位置，右手持剑，左手因为肩伤无法举盾，干脆将盾牌背在了身后。“波动源头在拐角后三十五米左右，左侧墙壁疑似有隐藏舱室。生物扫描检测到那里有极其微弱的生命信号，像是处于深度静滞状态的有机体。”
有机体？在这艘满是金属、数据和“逆蚀”能量的死灵实验舰里？
两人摸向拐角。卡恩在拐角处停顿了半秒，侧耳倾听，然后猛地探头看了一眼，又迅速缩回。
“确认。”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某种……近似“惊讶”的细微顿挫，“隐藏舱室的门开着。里面是……一个临时设立的静滞力场囚笼。囚笼里关着一个人。”
“人？”李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类男性。帝国海军上尉制服，生命体征极度微弱，处于强制静滞昏迷状态。”卡恩顿了顿，“囚笼外有简易的控制终端，上面有非死灵风格的操作界面——是‘镜影’的技术小组临时设置的。”
李默小心地探出头，看向那个隐藏舱室。
舱室中央，一个淡蓝色的静滞力场笼子立在那里，里面悬浮着一个穿着破烂深蓝色制服的男人。囚笼外的终端屏幕上，一行帝国哥特语文字正在滚动：
【样本编号：E-779 】
【来源：帝国海军巡逻舰“坚毅号”幸存者 】
【状态：深度静滞，中度‘逆蚀’感染，意识层存在异常抗性 】
【备注：疑似与‘共生模型’产生过短暂意识共鸣。建议回收进行对比研究。 】
李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意识共鸣？和谁？这艘船上除了死灵、怪物，就只有自己和卡恩……
难道是之前自己试图吞噬结晶时，散发出的那阵意识波动，被这个不知为何被困在这里的帝国军官接收到了？
李默看向卡恩。
卡恩也在看那个囚笼。他的目光扫过终端屏幕，扫过静滞力场，最后落在那个人类军官苍白的面孔上。然后，他转回头，看向李默。
平静的说道：
“他的生存概率，如果留在这里，是零。如果带上，会拉低我们的平均生存概率百分之十五到二十。”卡恩顿了顿，“但他是帝国军人。而且，可能知道一些关于这艘船，或者关于‘逆蚀’的、我们不知道的事。”
李默听懂了。卡恩在把所有的变量摊开：风险、代价、潜在收益。然后，把决定权交回给“完整的李默”。
因为只有完整的李默，才会在“生存效率”之外，考虑“帝国军人”这个身份带来的潜在盟友价值，考虑“意识共鸣”可能隐含的信息价值，考虑……那一点点作为人类的、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情绪。
李默看着囚笼里那张陌生的脸，又看看卡恩还在渗血的肩膀，最后看了眼身后通道尽头那扇已经开始传来切割声的隔离闸门。
时间不多了。
他咬了咬牙。
“开笼子，把人弄出来。”李默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向控制终端，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尽量别弄醒，扛着走。妈的，这趟亏本买卖真是做大了……”
卡恩没有废话。他立刻转身，开始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快速检查舱室墙壁和地板，寻找可能的隐藏出口或设备面板。他的动作因为肩伤而略显笨拙，但效率依然高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