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喧嚣的城市中心,车水马龙,高楼林立,阳光洒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但这一切,都仿佛与室内隔绝。
办公室里,空气凝滞,气压低得吓人。
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几份摊开的紧急合同和项目报告还停留在最初的那一页,旁边亮着的电脑屏幕上,复杂的财务报表和数据图表无声地闪烁着,等待审阅批复。
周衿墨靠坐在宽大的皮质办公椅里,身体微微后仰,指尖夹着一支昂贵的定制钢笔,笔尖悬在一份亟待签字的文件上方,却久久没有落下。
他的眉头紧锁,眼神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份文件或者屏幕上,而是有些失神地望着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深邃的眼底带着一丝罕见的烦躁和茫然。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效率低得惊人。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一向以高效、精准、冷酷的工作机器着称,任何情绪和杂念都能被完美地隔绝在工作之外。
但今天,不行。
他的大脑像是中了某种顽固的病毒,完全不受控制。眼前总是反复闪现着早上在教学楼前,岑漾那张苍白、带着明显惊慌、却又强装镇定疏离的小脸,还有她那双眼睛——那双以前总是亮晶晶地、带着依赖或羞涩望着他的眼睛,如今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雾气,躲闪着,抗拒着,客气得让他心头发堵。
耳边也仿佛还在回响着她那一声清晰又刻意的“哥哥”,以及她转身逃开时,那仓促又决绝的背影。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根细小的、却无比尖锐的刺,反复扎着他,让他坐立难安,心神不宁。
他烦躁地扔下笔,身体猛地前倾,手肘撑在冰凉的桌面上,用力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指尖触碰到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
他试图集中精神,强迫自己去看屏幕上的数据,但那些数字和线条扭曲着,变幻着,最终又凝聚成她那双带着泪意、委屈又倔强的眼睛,还有她醉酒后,抓着他衣襟,哽咽着诉说的那些话……
“六年了...…”
“我喜欢了你那么久...…”
“你能不能…...也喜欢我一点点?”
那些他当时听得心潮澎湃、悸动不已的话语,此刻再次回想起来,却像是一把把淬了冰的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绵密而清晰的痛楚和懊悔。
他以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复盘自己过去的言行。
他想起来,在她小心翼翼、满怀期待地跟他分享生活琐事时,他常常因为忙碌或者觉得无关紧要,只是敷衍地回个“嗯”或者“知道了”,甚至有时候忙忘了,干脆就不回。
他想起来,在她因为别的女生靠近而表现出一点点微小的醋意或不安时,他非但没有察觉,反而觉得是她小孩子脾气,甚至用“哥哥”的身份去教育她,让她别想太多。
他想起来,他和温若雪因为工作关系走得近些,听到那些“郎才女貌”的议论时,他潜意识里或许甚至有过一丝理所当然,从未想过要刻意避嫌,更没想过要去顾及她的感受,向她解释什么。
他默认了她会理解,会懂事,会安于“妹妹”的位置。
他想起来,她之前鼓起勇气,用那种笨拙的方式试探他时,他明明心里因为她提到别的男生而不爽,却用更冷硬的态度和言语把她推得更远,还自以为是在“管教”她。
他甚至想起来,在她醉酒那晚,她哭着说出一切之前,他对她的疏远和冷淡,仅仅是因为他自己那点可笑的、连自己都没搞明白的烦躁和吃醋…...
一桩桩,一件件,像电影胶片一样在他脑海里快速闪回,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残忍,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迟钝、傲慢和混蛋。
他一直以为,把她放在“妹妹”的位置上保护着、照顾着,就是对她好。他享受着她的依赖和靠近,却从未真正低下头,去仔细看一看她眼底深藏的情绪,去认真想一想她那些反常举动背后,可能藏着怎样一份沉重而卑微的心事。
六年。
两千多个日夜。
她就这样,怀揣着这样一份不见天日的、酸涩的喜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靠近他,又因为他的忽视和冷漠而一次次地失望、受伤,却还要强装无事,继续扮演那个乖巧的、“不懂事”的妹妹。
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可能在无意中,成为了那个伤她最深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心疼和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能想象到,她一个人默默承受着那些委屈和心酸时,该有多难过,多辛苦。
这种认知,让他呼吸困难,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得厉害。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了“暗恋”这两个字背后,所包含的,是怎样一种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又充满绝望的辛酸和卑微。
而他,让她独自一人,承受了整整六年。
办公室里的寂静,此刻变得格外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窗外城市的繁华和忙碌,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与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烦躁地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步伐又快又重,却无法驱散心头那股越积越厚的沉闷和懊悔。
他走到落地窗前,停下脚步,看着脚下渺小如蚁的车流和行人。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越退越远,用那种冰冷的、客气的态度,将他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不能忍受她再因为他的愚蠢和迟钝而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和委屈。
那个会对他笑、会依赖他、会偷偷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他的岁岁,他必须…...必须把她找回来。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就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狂滋生,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思绪。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堆满文件的办公桌,眼神却已经变得截然不同。之前的烦躁和茫然被一种沉静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所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走回桌前,拿起内线电话,按下快捷键。
“林助理,”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沉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指令性,“帮我取消今天下午和明天上午所有非紧急的会议和行程。另外,把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送进来,其他的往后推。”
电话那头的林助理似乎愣了一下,但立刻专业地回应:“好的,周总。马上处理。”
挂断电话,周衿墨重新坐回椅子里,目光扫过那些堆积的文件,眼神锐利而专注。
他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些棘手的事务。
然后,他才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解决那个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最紧迫的难题——
怎么把他家那个受了委屈、缩回壳里的小乌龟,重新哄出来。
并且,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有机会退回到所谓“哥哥”的安全区。
他下定决心,必须把她追回来。
用全新的身份,和前所未有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