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的喧嚣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岑漾独自一人站在相对安静的走廊拐角，背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墙壁，试图平复刚才在阳台上被温若雪那番话彻底击碎的心情。
眼眶还是热的，她用力眨着眼睛，想把那点不争气的湿意逼回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精致的小手包，指甲边缘都有些发白。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温若雪那些“为你着想”的残忍话语，还有周衿墨和温若雪并肩而立、接受众人艳羡目光的画面，交替闪现，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岑漾下意识地抬头，心脏猛地一跳。
周衿墨正大步朝她走来。他眉头微锁，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应付完各路宾客后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精准地锁定了她，里面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专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几步就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和属于他的、清冽的气息。
“跑哪去了？找你半天。”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一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像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目光在她脸上扫过，敏锐地捕捉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和有些苍白的脸色，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怎么了？不舒服？”
他伸出手，似乎想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很自然地碰碰她的额头或者脸颊。
岑漾几乎是触电般地，猛地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
周衿墨的手顿在半空中，眼神倏地沉了下去，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柔和瞬间被不悦和疑惑取代。
他看着她这副明显抗拒甚至带着点惊弓之鸟意味的模样，心里那股因为找不到她而升起的烦躁感又冒了出来，混合着这几天积累的憋闷，让他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硬邦邦的质问：“又闹什么脾气？”
岑漾死死咬着下唇，别开脸，不肯看他，也不说话。心脏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又冷又涩。
他凭什么用这种语气问她？他身边不是已经有温若雪了吗？还来找她干什么？看她笑话吗？
就在周衿墨耐着性子，准备再说点什么，试图打破这僵局，甚至想着是不是该放软态度哄一哄的时候——
他西装内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极其尖锐地响了起来。不是平常的铃声，而是那种代表最高优先级、紧急事务的特定震动加铃声组合，刺耳又急促，在相对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惊心。
周衿墨的身体瞬间绷紧，脸色骤然一变。他几乎是立刻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号码和提示，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刚才那点试图缓和气氛的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瞬间进入了另一种高度紧张的工作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拇指划过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说。”他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平时的冷硬和高效，甚至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
电话那头似乎语速极快地在汇报着什么严重的情况。周衿墨听着，脸色越来越沉，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冷得吓人。
“什么时候的事？”
“现在情况怎么样？”
“立刻启动应急方案，我马上回来主持连线会议。”
他语速极快地发出几个指令，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挂断电话，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还僵在一旁的岑漾，眼底充满了焦灼和一种不得不立刻离开的烦躁。
他捏了捏眉心，极力压下心头的火气，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和一点，带着一丝难得的、却因为情况紧急而显得有些匆忙的耐心，对她解释道：
“岁岁，海外项目出了紧急状况，非常棘手，我必须立刻处理。”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补充了一句，“等我一下，处理完这急事就过来找你，嗯？”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习惯性的安抚和承诺，仿佛只要他处理完事情，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岑漾抬起头，看着他焦急万分、心思显然已经完全被公务占据的样子，又想起刚才温若雪那句“他的婚姻身不由己”、“需要考虑家族利益”…心脏像是被彻底冻僵了，麻木地疼。
她看着他，眼神空洞，慢慢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
“你去忙吧。”
她顿了顿，吸了一口气，把涌到喉咙口的哽咽死死咽下去，重复道，每个字都清晰而冰冷：
“不用管我。”
周衿墨此刻满脑子都是项目危机的各种应对方案，时间紧迫，根本没心思去仔细分辨她话里那股彻底的疏离和绝望。
他只当她还在使小性子，闹别扭。他看着她那副倔强又可怜的样子，心头莫名一软，下意识地伸出手，带着点惯有的、不容拒绝的力道，用力捏了捏她冰凉的手指，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哄劝的意味：
“乖，别闹。很快。”
说完，他根本来不及等她任何回应，立刻松开手，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宴会厅出口的方向疾步走去，一边走一边已经开始用手机拨号，联系助理和团队，背影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充满了刻不容缓的紧迫感。
岑漾僵在原地，手指上还残留着他刚才用力一握的、短暂而滚烫的触感。那点温度，却像烙铁一样，烫得她心口发疼。
她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走廊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然后，她看到不远处，温若雪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正快步朝着周衿墨离开的方向跟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干练，仿佛她才是那个应该站在他身边、与他共同应对风雨的人。
这一刻，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期待、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终于彻底崩塌。
眼泪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光洁的地面上，悄无声息。
她终于明白了。
她和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人生，有宏大的版图，有重要的责任，有需要他立刻奔赴的紧急事务，也有……像温若雪那样，能够与他并肩站立、符合所有人期待的“合适”人选。
而她，只是他忙碌间隙里，偶尔才会想起、需要花费一点耐心去哄一哄的“妹妹”。
累了。
真的累了。
这六年的小心翼翼，这六年的患得患失，这六年的卑微喜欢……或许，真的到了该彻底结束的时候了。
她抬起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尽管新的眼泪又立刻涌了出来。
然后，她转过身，朝着与周衿墨离开的、截然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去。单薄的背影在空旷华丽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孤寂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