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回廊的光流开始汇聚,不再是散乱的碎片,而是如同百川归海,指向数个核心的、被重重锁链封锁的记忆节点。周围的光线变得幽深,仿佛即将触及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昏黄,仅有长明灯和几盏特制机关灯的光芒,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金属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年轻的萧澈(约十七岁)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他正伏在案前,面前铺开的正是那卷禁忌的、关于血蚕机关枢的古老卷宗。他的左手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有血色渗出。右手则握着一柄极其精细的刻刀,正在一个鸽卵大小、结构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青铜核心上,雕刻着最后的符文。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种虔诚的颤抖。每一刀落下,他额角的冷汗就多渗出一些,唇色也愈发浅淡。
年轻的萧澈(刻完最后一笔,几乎是脱力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吁出一口气,望着那完成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血蚕枢,眼神复杂):“…成了。”
年轻的萧澈(内心oS,充满了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十年…换你一条命…谢凛,你最好给老子活到一百岁…不然我做鬼也要把你从阎王殿揪回来…”
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冷的血蚕枢,仿佛透过它,触碰着那个让他又气又无奈的人。
年轻的萧澈(低声,像是抱怨,又像是某种誓言):“…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萧澈猛地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一块厚厚的绒布将血蚕枢和染血的工具盖住,强打起精神,脸上瞬间挂上惯有的、不耐烦的神情。
年轻的萧澈:“谁?!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门外传来谢凛那温和的、带着些许虚弱的声音:
年轻的谢凛:“澈公子,是我。见你灯还亮着…炖了碗安神汤。”
萧澈(意识)和谢凛(意识)都清晰地“看到”,门外的谢凛,手里确实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但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他根本就没睡,或者说,他一直在暗中留意着萧澈实验室的动静,闻到了那不同寻常的血腥味。
年轻的谢凛(内心oS):“…又在折腾什么?受伤了?还是…与那卷他从不让我看的古老卷宗有关?”
两人的意识体站在一扇由无数齿轮和锁链构成的巨大光门前,门后就是那段关于血蚕枢制作最核心、也最痛苦的记忆。
萧澈(意识体看着门内自己当年强撑的模样,嘴唇抿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指节泛白)。那段记忆,是他独自承受的,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人共享,尤其是与谢凛共享。
谢凛(意识体沉默地看着,脸上惯有的戏谑和慵懒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痛楚。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门内那个苍白的少年,手却在微微颤抖):“…所以…是那时候…”
他一直知道萧澈为他付出了代价,但知道与亲眼“看见”这惨烈的过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冲击。
萧澈(意识体偏过头,声音有些发硬):“…看什么看!都过去了!”
他想装作无所谓,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出卖了他。
谢凛(意识体猛地转头看向他,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感):“过去了?萧澈,你告诉我,看着你为了我,把自己弄成那副鬼样子,血流了一地,还要强撑着对我撒谎…这要怎么过去?!”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不是对萧澈,而是对自己,对那该死的命运。
萧澈(被他吼得一怔,随即也火了):“不然呢?!告诉你我要折寿十年救你,然后看你一脸感动或者愧疚地接受?!谢凛,我萧澈还没那么掉价!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谢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意识体都传来了清晰的痛感):“我管不着?!是!我管不着你偷偷喜欢我!管不着你为我刻玉佩!更管不着你他妈的用命来换我活!萧澈,你凭什么…凭什么擅自做这种决定?!”
他眼眶泛红,几乎是嘶吼出来。那些被压抑的、因为得知真相而产生的后怕、愤怒、心疼和巨大的无力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萧澈(意识体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愣住了)。他没想到谢凛会是这种反应。不是感动,不是庆幸,而是…愤怒和痛苦?
萧澈(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不然…看着你死吗?”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最锋利的针,瞬间刺破了谢凛所有的盔甲。
谢凛(意识体抓着他的手无力地松开,踉跄后退一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了然。
谢凛(声音沙哑):“所以…你早就察觉到我旧疾复发,命不久矣…所以…你才铤而走险,动用禁术…”
这不是疑问,是确认。
年轻的谢凛在自己的旧居,屏退左右,从一处极其隐秘的暗格里,取出一封以特殊火漆封口的密信。他展开信,看完后,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手指用力到几乎将信纸捏碎。
信上的内容,通过记忆共享,清晰地映入萧澈(意识)的脑海:
“殿下:旧疾药石罔效,恐难撑过今冬。前朝遗宝‘生机枢’或有一线希望,然下落不明,恐已毁于当年宫变。望早做打算。”
年轻的谢凛将信纸凑到烛火边,看着它化为灰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认命般的死寂。
而就在此时,窗外极轻微地响动了一下。
谢凛猛地警觉,推开窗,只看到一只憨头憨脑的、萧澈最近新做的机关小鸭,正歪歪扭扭地从窗台下走过,嘴里还叼着一片不小心扯掉的窗帘流苏。
谢凛皱了皱眉,关上了窗。
而在窗台下方,视觉死角处,年轻的萧澈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
年轻的萧澈(内心oS,充满了恐慌和难以置信):“…撑不过…今冬?…怎么会…不行…绝对不能…”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刚刚因为偷听太过紧张而不小心扯坏的机关小鸭的翅膀,眼神从慌乱,逐渐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年轻的萧澈(内心oS):“…生机枢找不到…那就…用别的换!总有一种办法…能留下他!”
萧澈(意识体看着那段自己偷听到真相的记忆,彻底明白了)。原来,谢凛早就知道自己的死期,而自己,也早就知道了他的死期。两个人,都在彼此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了对方的“生命”而疯狂奔走。
他制作血蚕枢,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在知晓一切后,孤注一掷的选择。
谢凛(意识体也看到了这一切,他声音干涩):“…那只机关鸭…是你故意放在那里,掩饰你偷听动静的?”
萧澈(意识体没有否认,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然呢?难道真让它去叼你的窗帘玩?”
沉默。
巨大的、包含了所有真相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恨意、算计、背叛…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山,在这记忆回廊的尽头,终于彻底融化、崩塌。
只剩下两个在命运捉弄下,笨拙地、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对方生命的…傻瓜。
谢凛(意识体一步步走回到萧澈面前,伸出手,这一次,动作极其轻柔地,抚上他意识体的脸颊,指尖带着微弱的、共鸣的颤栗)。
谢凛:“萧澈…”
他唤了他的名字,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责备他的擅自做主?可自己何尝不是隐瞒了病情,独自承受?
感谢他的以命相换?这恩情太重,言语太过苍白。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带着无尽痛楚和释然的叹息。
谢凛:“我们…都太傻了。”
萧澈(意识体闭上眼,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一直紧绷的、伪装坚强的外壳终于碎裂,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萧澈:“…彼此彼此。”
真相之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开启,耀眼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那些沉重的、悲伤的、温暖的、尴尬的记忆,最终都汇流向同一个终点——
理解,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