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区的空气又闷又浊，像是被人硬塞进一个生了锈的铁罐头里。凌倾雪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破车，手指头死死抠着车把上那些开裂的木纹，木刺扎进指腹，带来一点微弱的刺痛，反而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掌心那片银火安安静静，没给她半点暖意，这让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但也庆幸——要是这会儿银火窜出来，那才真是要了命。
沈默走在她旁边，看着倒还镇定，就是他那身灰不拉几的学徒装领口，被他偷偷扯得有点歪了。凌倾雪眼尖，瞥见他颈侧刚冒头的一点灰黑狼毛又缩了回去——准是刚才过第三个笼子时，里头那只红着眼睛哐哐撞铁栏的兔形兽化人给惊的。他两只狼耳朵紧紧贴着头发，几乎看不见，但凌倾雪知道，这小子现在听蚊子放屁都比平时清楚十倍。
“左边，”沈默的声音含在喉咙里，低得几乎被笼子里那些压抑的呜咽吞掉，“换岗的来了。”
凌倾雪不动声色地斜过眼去。笼子区入口那边，晃过来四个黑蝎族的人，一身劲装，看着就硌硬人。前头两个是生面孔，肩上挎着的改装枪枪托还沾着泥点子；后头俩一脸疲沓，手里的鞭子拖在地上，划拉出刺啦刺啦的声响，一看就是站久了累成狗的老油条。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摆弄车把上那根锈迹斑斑的铁链，眼角的余光却像钩子一样，死死挂在那四个守卫身上。
老守卫走到入口边一个铁箱子跟前，摸出把铜钥匙，咔嗒一声捅开锁。箱子里面躺着个破本子，还有一把信号枪。新守卫里那个高个子凑过去，接过本子，手指头在上头随便划拉两下，撇着嘴嘟囔：“今儿个没出啥幺蛾子吧？可别又跟昨天似的，溜了个猫崽子。”
“放心，锁得死死的，耗子都钻不出去！”老守卫拍了下铁箱子，又朝最里头那排笼子努努嘴，“就最里边那个长虫，消停会儿又开始撞笼子，你们多留点神，别让他作妖。”
高个子咧嘴一乐，满口黄牙：“怕个鸟！再横不也让链子拴着？今晚就丢进斗兽场喂丧尸，看他还能蹦跶几下！”
这些话一字不落，全钻进了凌倾雪耳朵里。她心口一紧，悄悄抬眼望向最里面——果然，凌就被关在那儿。粗重的铁链子缠在他手腕脚踝上，另一头死死焊在地面的铁环里，连他那头乱发都被一根细链子拴在笼子顶上，逼得他连头都低不下，就那么直挺挺地靠着。凌倾雪看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又酸又涩。
就在这时，那高个子守卫忽然扭头朝他们这边瞥了一眼，眉头拧成个疙瘩：“哎！那俩学徒！磨磨蹭蹭干嘛呢？还不赶紧滚去搬水！”
凌倾雪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张嘴，沈默已经抢在前头，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似的，哑着应道：“这就去，这就去！刚清点完笼子，怕数不对挨鞭子……”他说着，用手肘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凌倾雪。两人赶紧推起车，朝着西头的水房走——正好要穿过中间的通道，能多看几眼路。
破车的轮子碾过地上早已发黑发硬的血痂，留下两道难看的印子。凌倾雪眼观六路，脑子转得飞快：
——从这儿到水房，得拐三个弯。第一个弯那儿，铁丝网破了个大洞，钻个人过去没问题；第二个弯旁边堆着好些个空铁桶，敲起来动静肯定不小；第三个弯的墙上，用红漆歪歪扭扭画了个“3”，估计就是之前那学徒说的标记，旁边准是黑蝎族放东西的仓库。
——那些黑蝎守卫站得也很有讲究：门口常年戳着两个，管登记和盯人；中间通道隔十米就站一个，俩俩背对背，眼睛瞪得跟探照灯似的；最里面凌的笼子旁边，还单独杵着一个，手里拎着滋滋冒蓝光的电棍，眼珠子几乎不眨，就死盯着笼子。
“换岗一刻钟一次。”沈默的声音又飘过来，他眼睛看着通道里的守卫，话却是对凌倾雪说的，“刚才那老家伙走的时候，我瞄了眼他表，七点零五。下次换岗，七点二十。”
凌倾雪默默记下。她发现每次换岗，中间通道的守卫会先呼啦啦聚到门口，交接完了再散开，中间能有大概半分钟的空当，那会儿通道里几乎没人看管。
“水房后头有个通风口，”凌倾雪压低嗓子，用气音说，同时朝右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抬了抬下巴，“栅栏是铁的，锈得厉害，拿匕首估计能撬开，好像能通到物资库后面。”
沈默的狼耳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确定附近没守卫注意，才低声回：“物资库里有家伙事儿。咱得搞两把枪，还得找开锁的工具——凌那笼子上的锁不一般，普通钥匙对付不了。”
两人推车走到水房门口，刚要进去，身后就炸起一声粗吼：“喂！说你俩呢！搬完水去把12号笼那死尸拖出来，扔乱葬岗去！别他妈臭在里头招丧尸！”
凌倾雪回头，是通道里那个矮胖守卫，正挥着鞭子指向不远处一个敞着门的笼子。12号笼里躺着个狼形兽化人的尸体，眼睛还瞪着，爪子上的指甲断的断，裂的裂，死前肯定遭了大罪。
“知道了！”凌倾雪应了一声，心里却活络开了——12号笼就在第二个拐角那儿，旁边就是那堆铁桶。要是拖尸体的时候，“不小心”碰倒几个桶，制造点混乱，说不定能凑近看看凌那笼子上的锁。
水房里就一个哗哗滴水的破龙头，底下摆着几个漏水的桶。沈默拧开水龙头，水流细得跟小孩撒尿似的，滴滴答答，听得人心焦。
“咱就十分钟。”沈默靠在门板上，耳朵贴着木头，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换岗前必须回去，不然该惹人疑心了。”
凌倾雪没说话，从怀里掏出匕首，在一个水桶侧面悄悄划了道小口子。这样水装得慢，能多磨蹭会儿。她一边接水，一边在脑子里过电影似的复盘刚记下的路：
入口（换岗有半分钟空子）→ 第一个拐角（铁丝网破洞）→ 第二个拐角（铁桶堆+12号笼）→ 第三个拐角（“3”字标记→物资库）→ 最里面（凌的铁笼+电棍守卫）→ 水房（通风口→物资库后头）
每个地方隔多远，守卫眼睛能看到哪儿，哪儿能藏人，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注意到通道中间有块水泥地砖松了，踩上去会“咚”一声响，这动静，沈默那对狼耳朵准能听见，正好能当暗号。
“水差不多了。”沈默把沉甸甸的水桶搬上车，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了点不一样的东西，“路线都记牢了？”
“牢了。”凌倾雪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劲儿，“等下次换岗，想办法凑近点，看清那锁到底怎么回事。”
沈默刚要接话，外面斗兽场方向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还夹杂着丧尸特有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吼。水房的破木门都被震得簌簌掉灰，外面守卫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
“好机会！”凌倾雪眼睛一亮，拉着沈默就往外冲。两人推着水车，假装急着去12号笼收尸，脚步却比平时快得多。路过第二个拐角时，凌倾雪“哎呀”一声，身子一歪，胳膊肘“不小心”撞倒了旁边一个铁桶。
“哐当——哗啦啦——！”
铁桶倒地，发出刺耳至极的噪音，咕噜噜滚出去老远。通道里的守卫们果然被惊动，骂骂咧咧地扭头看过来，朝铁桶倒下的地方走去。
“就现在！”沈默低喝一声，扯着凌倾雪就往最里面的铁笼猛冲。两人猫着腰，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像两道影子似的溜过了通道的盲区。凌倾雪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凌笼子上的那把锁——黑色的，方方正正，带着四个数字按键，旁边还连着一根电线，幽幽地反着光。
“是电子密码锁，还通着电。”凌倾雪心里一沉，飞快地记下锁的每一个细节。她刚想再看清楚点电线走向，身后就传来了守卫往回走的脚步声。
“撤！”沈默当机立断，拉着她调头就往12号笼跑。两人刚在12号笼前站定，那矮胖守卫就晃着鞭子过来了，不耐烦地指着笼子里的尸体：“磨蹭啥呢！快点！找电棍伺候是吧？”
凌倾雪低下头，缩了缩肩膀，装出一副怂样，心里却踏实了点——锁的样子记住了，接下来，就是想方设法搞到密码，或者找到能剪线断电的家伙事儿。
她和沈默抬起那具还有余温的狼形兽化人尸体，朝乱葬岗走去。经过入口时，她飞快地瞟了一眼铁箱上的表——七点十五，离下次换岗，还剩五分钟。
外面的天彻底黑透了，斗兽场那边的喧嚣一阵高过一阵，像永远不会停歇。可凌倾雪的心里却异常清明。她记下的不光是弯弯绕绕的路，更是救出凌、救出更多受苦同伴的一线生机。只等下一次换岗的混乱来临，她一定要找到机会，破了那该死的电子锁，让那条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蛇，成为刺向黑蝎族的第一颗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