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龙岭深处,地煞蒸腾,浊气翻涌。地仙营地隐于其中,已初具规模。粗粝的岩石垒砌成简易屋舍,依山势而建的防御阵基泛着晦暗的光,与周遭煞气隐隐相融,竟有几分浑然天成之感。蒲英坐于新开辟的“地枢洞”内,面前悬浮着混沌副珠与星核,一缕微弱却坚韧的生机自珠内流转,与洞府下方那被初步梳理、仍显暴烈的地火阴脉缓缓共鸣。
忽地,她眉心一跳,混沌副珠清辉微漾,星核亦轻轻一颤。
几乎同时,砺锋自外疾步而入,面色凝重:“师妹,地脉有异!”
不待细说,二人身影已出现在营地中央的观测台。岳震及数位精研地脉的长老已在此处,皆面色肃然。只见台下那座以秘法构筑、勾连方圆百里地脉的“浑天地动仪”上,代表地气运行的千百玉珠正无序乱撞,仪盘中央象征“劫煞”的墨色液柱剧烈沸腾,几乎要冲破封禁!
“地气翻腾,煞气狂躁,劫运沸腾之兆!” 一位白发长老颤声惊呼,“绝非寻常地动,这是……天地杀劫的气机牵引!”
仿佛印证其言,众人只觉心头莫名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烦躁、凶戾之感自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营地外围布置的隐匿阵法光幕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已然面色发白,气息不稳。
“紧守心神!运转‘镇煞归元诀’!” 砺锋声如洪钟,滚滚罡气荡开,暂稳众人心绪。他抬头望天,虽处深渊之下,视线难及苍穹,却能感到那冥冥中笼罩洪荒的无形罗网正在收紧,劫气如潮,席卷万物。
蒲英闭目,神念借混沌珠与星核延伸,仿佛“看”到一条条猩红粘稠的“劫运之线”自虚空垂落,缠绕向洪荒各处有灵众生,而绝龙岭上空,此类丝线尤为密集!其中数道粗壮无比、散逸着金戈铁马、血煞冲霄气息的劫线,正自南疆之外,朝商都朝歌与西岐方向延伸、纠缠、碰撞!而地仙营地,竟也被数道稍细却凝实不散的劫线隐隐缠绕!
“杀劫已深,吾等身处劫中,避无可避。” 蒲英睁眼,眸中忧色深重,“此番地气异动,恐是大劫中一场极大风波的前兆,且……似乎与我等有些牵连。”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预感,营地外围警戒阵法猛然发出尖锐警报!
“报——!” 一名值守弟子御剑慌然而至,手中捧着一物,“岭外煞雾中突现遁光,投下此物即退,速度极快,未能拦截!”
那物事乃是一卷暗金色兽皮,非帛非革,隐有龙纹,散发着一股堂皇正大却又冰冷肃杀的气息。兽皮卷起,以一道殷红如血、蕴含磅礴血煞之气的符印封缄。
砺锋接过,神识扫过,符印无损,却自动浮现一行古朴篆文:“闻仲,奉人皇帝辛之命,诚邀地仙道友,赴穿云关,共观‘十绝’之阵,以全劫数。诸道友阵法玄奇,陛下甚慕,特此相请,望勿推辞。” 落款处,并非印玺,而是一道凌厉霸道的雷霆符纹,隐隐有龙吟之声。
“闻仲?商朝太师?” 岳震浓眉紧锁,“十绝阵?那是何物?”
蒲英与砺锋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了然。他们虽避居绝龙岭,但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数月来,零星打探的消息与天机感应皆显示,商周之争已趋白热,截教高人纷纷下山相助商纣,其中便有以阵法闻名的金鳌岛十天君!这“十绝阵”,莫非……
“是请柬,亦是战书。” 砺锋沉声道,指尖触及那雷霆符纹,一股凛然战意与浩荡国运威压扑面而来,他冷哼一声,罡气迸发,将其抵消,“闻仲,截教金灵圣母门下,商朝托孤重臣,修为高深,更执掌雷部正法……他亲下请柬,邀我等‘观阵’,绝非好事。”
“来者不善。” 蒲英接过兽皮卷,指尖混沌清光流转,细细感应,“这符印蕴含血煞劫气与王朝国运,分明是已将此柬与杀劫绑定。接柬,便是入劫;不接……恐这劫气与国运反噬,立时便要找上门来。好霸道的请柬!”
“他娘的!这是逼我们站队?还是瞧上了咱们的阵法本事,想拉咱们去填那劳什子十绝阵?” 岳震怒道。
“恐怕兼而有之。” 蒲锋沉吟,“地仙一脉能自西方教手中脱身,更引得通天圣人注目,闻仲不会不知。此番十绝阵现,必是石破天惊之局。邀我等‘观阵’,一是探我虚实,二是若我等阵法确有独到,或可为其所用,三是……将我等彻底拉入商周战局,他日对阵西岐,亦可多一份筹码,或至少让我等无法置身事外。”
洞内一时寂静。只有浑天地动仪上玉珠的碰撞声与墨色液柱的沸腾声,混合着营地外愈发汹涌的劫煞之气,敲打在每个人心头。
“去,还是不去?” 一位长老涩声问道。
不去?闻仲亲自下帖,劫运已缠,那符印的反噬与随之而来的商朝国运压迫,或许地仙营地凭借大阵雏形可挡,但必将暴露更多底牌,与闻仲乃至其背后的截教结下因果,麻烦更大。且大劫之中,一味躲避,或许反失先机。
去?则是主动踏入封神杀劫最惨烈的旋涡中心之一。那十绝阵凶名未显,但能让闻仲如此郑重其事,邀人“观阵”,其凶险可想而知。地仙一脉历经大难,元气未复,参与此等杀局,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此事,恐非我等地仙一脉之事。” 蒲英忽然开口,目光透过洞府,望向晦暗的天空,“劫运牵引,请柬自至。此非巧合,乃天意使然,亦是劫数临头。吾等自踏入洪荒,得异宝,承因果,便已入局。如今杀劫已至深水,欲做岸上观火之人,恐不可得。”
她轻轻抚过混沌副珠,珠内清辉映照着她沉静的脸庞:“十绝阵……截教阵法冠绝洪荒,此阵既出,必是石破天惊。吾等地仙之道,亦在阵、在地、在衍化。此番,或许是劫难,亦是机缘。若能观此绝世凶阵,或可印证吾道,补全‘万象归元阵’之不足。”
砺锋眼中精光一闪:“师妹之意是……”
“祸福相依。” 蒲英抬眸,看向众人,“吾等已入劫中,避无可避。闻仲此柬,是危机,亦是窗口。与其被动应劫,不如主动入局,于劫中争那一线生机与机缘!十绝阵前,各方云集,正是吾等观察洪荒大势、诸教手段之机。况且……”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坚定:“通天圣人于吾等有恩,截教摆阵,吾等受邀,若不去,于情于理有亏。且此番观阵,未必需要亲身入阵犯险,谨慎行事,或可周旋。”
岳震摩挲着战斧斧柄,咧嘴一笑:“说得对!躲在这山沟里,何时是个头?是福是祸,总要闯一闯!那闻仲老儿想算计咱们,咱们也不是泥捏的!正好瞧瞧,这洪荒杀劫,到底是个什么阵仗!”
砺锋沉吟片刻,重重点头:“既如此,那便去!不过,需做万全准备。营地大阵需进一步加强,留守弟子务必谨慎。前往观阵之人,贵精不贵多。我、蒲英师妹、岳震师弟,再选两位精通阵法的长老同去。余者留守,由白眉长老统御,紧闭门户,隐匿行迹。”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准备。蒲英重新闭关,竭力调和混沌珠与星核,务求在出发前将状态调整至最佳。砺锋则与岳震仔细筛选随行长老,清点法宝符箓,推演可能遭遇的各种情况。
绝龙岭上空,劫云更浓。那卷暗金色请柬静静躺在石案上,其上的雷霆符纹微微闪烁,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凝视着这片艰难求存的地仙营地。
穿云关,十绝阵。一场席卷玄门三教、乃至整个洪荒的杀劫风暴,已悄然掀开帷幕。而地仙一脉,这份意外的“请柬”,将他们不由分说地,推向了这场风暴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