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正,宫门初开。
一辆青呢小车在数十名摄政王府亲卫的“护送”下,疾驰至宫门前。车帘掀开,一身缟素、面色苍白如雪却目光如炬的沈倾凰迈步下车,身后跟着面色沉凝的大理寺丞顾南风,以及被两名健妇搀扶着的、浑身裹满纱布、气息奄奄的刘校尉。
“站住!何人闯宫!”守门禁卫厉声呵斥,长戟交叉。
“镇北大将军沈啸天之女,沈倾凰,携通敌叛国人证物证,求见陛下!滚开!”沈倾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手持那枚玄铁令牌,一步不退!
禁卫统领看到令牌,脸色微变,又见其后伤痕累累的军官和神色肃穆的官员,心知事关重大,不敢硬拦,急令手下飞报内宫。
片刻后,内侍尖细的声音传来:“宣——沈氏倾凰、大理寺丞顾南风,含元殿见驾——!”
含元殿!非大朝会不开的正殿!皇帝竟在此刻升座正殿!满朝文武皆被急召入宫!
沈倾凰与顾南风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捧着那染血的羊皮册和冰冷的古玉璧,一步步踏上那高耸的汉白玉阶。顾南风示意健妇扶好刘校尉,紧随其后。
含元殿内,百官肃立,气氛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九龙宝座上,皇帝面色阴沉,眼下乌青,显然一夜未眠。摄政王谢惊澜立于御阶之下,玄衣蟠龙,神色莫辨。睿王称病未至,但其党羽皆在,目光闪烁。
沈倾凰三人步入大殿,瞬间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那一片刺眼的缟素,那奄奄一息的伤兵,那肃杀的气氛,让所有人心中都是一紧。
“臣女(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沈倾凰与顾南风跪拜。
“平身。”皇帝声音沙哑,目光落在沈倾凰身上,“沈氏,你言有通敌叛国人证物证,所指何人?”
沈倾凰抬起头,目光如寒冰,直射御阶下的睿王党羽,声音清晰彻骨:“臣女要状告睿亲王皇甫晟,通敌叛国,构陷忠良,致使镇北关失守,家父沈啸天力战殉国!人证物证在此!”
“哗——!”满殿哗然!虽早有风声,但如此当庭直指亲王,仍是石破天惊!
“放肆!”兵部尚书厉声喝道,“沈氏!你休要血口喷人!诬告亲王,乃是死罪!”
“死罪?”沈倾凰惨然一笑,举起手中染血的羊皮册,“臣女若有一字虚言,愿受千刀万剐!此乃镇北关斥候营刘校尉,冒死带出的睿王通敌铁证!请陛下御览!”
内侍连忙上前取过册子,呈予御前。皇帝翻开,越看脸色越是铁青,看到最后,猛地将册子摔在龙案上!“岂有此理!皇甫晟安敢如此!”
“陛下!此乃一面之词!或是沈氏伪造,构陷亲王!”睿王党羽纷纷跪地喊冤。
“伪造?”沈倾凰冷笑,举起那枚古玉璧,“此物乃睿王府司库主事钱贵,暗中购自鬼市的前朝祭祀邪物!睿王暗中搜集此等物品,意欲何为?莫非是想行巫蛊厌胜之术,祸乱朝纲?!”
她又指向奄奄一息的刘校尉:“这位刘校尉,便是亲眼目睹睿王府管事传递关防图、钱贵引敌入关的证人!陛下可亲自问询!”
皇帝目光锐利地看向刘校尉。刘校尉挣扎着抬起头,气息微弱,却字字泣血:“末将……亲眼所见……睿王……通敌……大将军……死得冤啊!”说罢,竟昏死过去。
“陛下!此人所言未必属实!或为严刑逼供!”又有大臣反驳。
“严刑逼供?”顾南风出列,朗声道,“陛下,臣可作证,刘校尉乃我军中将士发现于荒野,重伤垂危,其所言与臣查获的睿王府钱贵赌债来源、赵汝成篡改军械记录等证据,环环相扣,铁证如山!睿王通敌,绝非诬陷!”
“你!”睿王党羽还要再辩。
“够了!”谢惊澜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那些面色仓皇的官员,最后落在皇帝身上,拱手道:“陛下,人证物证俱在,事实已然清晰。睿王皇甫晟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按律……当处以极刑,抄没家产,夷其三族。”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言一出,等于给睿王定了罪!
皇帝脸色变幻不定,看着殿下跪了一地的睿王党羽,又看看一脸决绝的沈倾凰和神色肃穆的谢惊澜,最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睿王势大,早已是他心头大患,如今证据确凿,正是铲除的好时机!
“拟旨!”皇帝猛地站起身,声音冰冷,“睿亲王皇甫晟,身为宗室,勾结外敌,陷害忠良,致北境失守,山河破碎,罪大恶极!着革去王爵,削除宗籍,押入天牢,三司会审,依律严惩!其党羽,一并拿下,严查不贷!”
“陛下圣明!”谢惊澜率先躬身。
清流一派纷纷附和。睿王党羽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出大殿。
沈倾凰跪在殿中,听着皇帝的旨意,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父亲……您看到了吗?害您的奸贼,终于伏法了……可是,您却再也回不来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强忍着没有落下。
“沈氏。”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语气缓和了些,“你父沈啸天,忠勇殉国,朕心甚痛。追封为镇国公,谥号‘忠武’,以王礼葬之。你……节哀顺变。”
“臣女……谢陛下隆恩。”沈倾凰叩首,声音哽咽。
“至于你,”皇帝看向谢惊澜,“北境危殆,京城告急,朕命你全权督师,抵御外侮,务必守住京城!”
“臣,领旨!”谢惊澜肃然应命。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心思各异地退出含元殿。沈倾凰在顾南风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
她走出大殿,刺眼的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殿前广场上,睿王党羽被押解下去的哭嚎声犹在耳边。
一场滔天巨案,看似尘埃落定。但沈倾凰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睿王虽倒,漠北大兵压境,京城危在旦夕。而那个神秘的玄衣人,星陨之约的真相,父亲之死的更深层原因……都还隐藏在迷雾之后。
她抬起头,望向北方灰蒙蒙的天空。父亲,您的血不会白流。女儿会活下去,会守住您用命守护的江山,会查清所有的真相!
谢惊澜从她身边走过,脚步微顿,侧目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难辨,随即大步离去。
沈倾凰握紧了袖中的新月令牌,眼中重新凝聚起冰冷的光芒。
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但她,已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