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临时下榻的江宁织造衙门,深夜依旧灯火通明,甲士林立,肃杀之气弥漫。沈倾凰被亲卫引至书房外,通报后,方推门而入。
书房内烛火摇曳,谢惊澜负手立于巨大的江宁舆图前,玄衣墨发,背影挺拔如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新墨的味道。
“王爷。”沈倾凰微微福身。
谢惊澜缓缓转身,烛光映照下,他脸色略显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眸子依旧锐利如鹰,此刻正深深地看着她,带着审视,更有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
“曹寅死了。”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沙哑。
“倾凰已听闻。”沈倾凰平静道,“是灭口。”
“不错。”谢惊澜走到书案后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上一份刚写好的密信,“死状诡异,非寻常毒药所致。月魂教……手伸得太长了。”他语气平静,杀意却凛然。
沈倾凰心念电转。谢惊澜深夜召她,绝不仅为告知曹寅死讯。
“王爷召倾凰前来,有何吩咐?”
谢惊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案几下方取出一个玄铁盒,正是那日装有蚀月杖的盒子。他打开盒盖,那柄布满裂痕的黑色短杖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不祥的阴冷气息。接着,他又拿出一个锦囊,倒出那枚新月令牌。
三把月魂之钥,此刻齐聚于此。
“你之前所言,集齐三钥,或可解除星陨反噬,克制月魂邪术。”谢惊澜的目光在钥匙和沈倾凰脸上来回扫视,“如今钥匙在此,方法呢?”
他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沈倾凰心脏微缩。方法?她也不知道!玄衣人只言片语,线索支离破碎。
“王爷,”她稳住心神,迎上他的目光,“方法定然与星陨之约的根源有关。倾凰推测,或许需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以特定仪式催动三钥。家父手札残缺,并未详述。或许……需找到相关典籍,或……等那玄衣人再次现身。”
她在赌,赌谢惊澜对星陨之约的了解不比她多,赌他更需要她这个“星陨之女”来解开钥匙的秘密。
谢惊澜沉默地盯着她,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烛火噼啪作响,映得他眸中光影明灭不定。
良久,他忽然道:“十日之后,月圆之夜,江宁城外,栖霞山巅,有一处前朝观测星象的‘观星台’。”
沈倾凰心中一震!月圆之夜?观星台?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查阅古籍,星陨之约的订立与星辰运转密切相关。月圆之夜,星力最盛,或许是催动钥匙的最佳时机。观星台,可能是地点。”谢惊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十日后,你随本王前往观星台,一试便知。”
一试便知?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沈倾凰却感到一股寒意。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若成功,或可扭转乾坤;若失败,或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可能将她这个“祭品”彻底献祭!
“王爷有几分把握?”她声音微涩。
“五成。”谢惊澜直言不讳,目光如炬,“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漠北先锋已至百里外,江宁内忧未平,我们没有时间等待。必须赌一把。”
五成希望,一半生,一半死。沈倾凰看着桌上那三把散发着不同气息的钥匙,仿佛看到了命运交织的漩涡。父亲的血仇,京城的陷落,百姓的苦难,月魂教的阴影……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这场月圆之夜的仪式。
她没有退路。
“倾凰……遵命。”她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
谢惊澜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新月令牌推到她面前:“此物你收好。蚀月杖暂由本王保管。这十日,你好生休养,务必恢复状态。”他顿了顿,语气缓了一分,“此事机密,除你我外,不得有第三人知晓。”
“是。”沈倾凰收起令牌,指尖冰凉。
“另外,”谢惊澜话锋一转,眼中寒光乍现,“曹寅虽死,但其党羽未清。月魂教在江宁必有巢穴。这十日,本王会清洗城内,你……可有线索?”
他要对江宁的月魂势力动手了!沈倾凰心念急转,迅速将之前冯七探查到的、与曹寅过往密切的漕帮、盐帮头目,以及几个行为诡异的官员名字报出。
“这些人,或与月魂教有牵连,王爷可详查。”
谢惊澜取笔记下,眼中杀机凛然:“宁错杀,不放过。”他抬眸看她,“你回去吧。十日后,子时,本王派人接你。”
“倾凰告退。”沈倾凰行礼,退出书房。
夜风冰冷,吹散了她心头的些许窒闷,却带来了更深的寒意。十日之后,月圆之夜,观星台上,等待她的,是新生,还是毁灭?
她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渐圆的明月,清辉冷冽,仿佛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人间的纷扰。
玄衣人,你此刻又在何处?这场仪式,真的是唯一的生路吗?
她握紧袖中的新月令牌,一步步走回那座被严密看守的院落。接下来的十日,将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而江宁城的黑夜中,一场血腥的清洗,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