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徵宫陪伴宫远徵的五日,少年几乎寸步不离,那股失而复得的依赖与隐隐不安的占有欲几乎化为实质。田诩罂耐心安抚,同时也在静静调息,将“蚀心之月”彻底炼化后带来的些微内力增益稳固下来。五日之期一到,他便在金澈的陪同下,再次来到了后山入口。
依旧是熟悉的流程,黑布蒙眼,在沉默的引导下穿行于未知的路径。当眼前的黑暗被驱散,田诩罂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古朴肃穆的祠堂之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与一种独特的金属冷却后的味道。
面前,站着一位身着利落黑衣的年轻人。他容貌俊秀,五官深邃,浓眉大眼,眉眼间自带一股混合着贵气的灵动之意,正是花宫公子。他见到田诩罂,嘴角便自然扬起一抹爽朗又带着几分审视意味的笑容,与他身后那六把深深插入石柱、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宝刀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角宫田二公子,久仰了!我是花宫这次试炼的守关人,花公子。”他声音清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目光却敏锐地扫过田诩罂周身,尤其是在那些苗疆银饰和看似不起眼的香包银葫芦上停留了一瞬,“听说你来自苗疆,手段非凡,短短二十日连闯两关,真是让人好奇得紧。”
田诩罂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已越过花公子,落在那六把形制各异、却皆非凡品的刀上。
花公子侧身,指向那六把刀,详细介绍道:“看到前面这些刀了吗?它们皆是花宫历代所铸的精品,代表着不同的铸造理念与极致。第三域的试炼内容,就是由你,”他指了指田诩罂,“用我给你的这块千年玄铁,铸出一把属于你自己的新刀。”
他顿了顿,笑容里多了几分考验的意味:“然后,我会在这六把刀中,任意选出一把,用它来与你交手。你若能用你亲手铸出的新刀,在交手过程中将我选中的刀砍断,就算试炼成功。” 说着,他取出一个看似寻常的木盒,递给田诩罂。
田诩罂伸手接过,盒子入手瞬间的沉重远超他的预估,仿佛托着的是一整块实心铁锭。他打开盒盖,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块通体黝黑的金属,表面光滑如玉,在祠堂幽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流动着一种深邃而晶莹的光泽,正是那块千年玄铁。
“好,试炼内容我已知晓。”田诩罂合上盒盖,语气平静。
花公子见他如此镇定,眼中兴趣更浓,笑道:“爽快!铸刀之处不在此地,二位请随我来。” 他引着田诩罂和金澈,穿过祠堂侧门,沿着一条向下的石阶,步入一处温度明显升高的岩穴深处。
越往深处,空气越发灼热。地面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孔洞,从中不时喷出滚烫的白色蒸汽,如同飘忽不定的鬼魅白绢,带着硫磺的气息。洞穴尽头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窟,中央有一池翻涌着气泡、呈现出暗红色的熔岩泉水,炽热的高温正是由此散发。池水尽头紧贴的石壁上,嵌着一只造型古朴、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炉,炉身上下各有一个长方形的开口,显然用于投放燃料和观察火候。火炉旁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块巨大的、表面布满捶打痕迹的暗沉石台,台上井然有序地陈列着大小铁锤、钳子、磨石等全套铸刀工具。
花公子指着熔岩泉和火炉道:“整个后山,只有花宫拥有这一眼水质特殊的熔岩之泉,其蕴含的地火之力,方能融化这千年玄铁,用于熔铸玄刀。两位,第三域试炼就此开始,祝你们好运。” 他说完,便抱臂退到一旁,目光灼灼,显然打算观摩整个过程。
田诩罂没有急于动手,他的目光在洞窟内仔细扫过,最终定格在熔岩泉水池不远处,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碑上。石碑上,刻着两行用行书写就的小字,笔力苍劲,却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他缓步走近,待看清碑文内容时,纵然以他的心性,瞳孔亦是骤然收缩,脸色瞬间苍白。
只见石碑上赫然书写着——
祭重要之人
铸无双之刃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爬而上,与洞窟内的炽热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跟在身后的金澈也看到了碑文,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格外沉重,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隐现。他沉默了片刻,猛地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公子!自古名器藏英魂!昔有干将莫邪以身投炉,鲜血献祭,方得绝世剑魄!花宫祖宗认为,这刀魂便是活人祭刀后,附着其上的信念与执念,冥冥之中能赋予刀剑一股强大的护主之力!佩刀本就用来斩敌护主,贴身侍卫之魂,最能代表此意!属下金澈,蒙公子信重,愿以此身,为公子铸就无双之刃!”
他的话语在炽热的洞窟中回荡,带着一种惨烈的忠诚。
然而,田诩罂只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冷静,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无稽之谈。”他的声音清冷,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瞬间击碎了那悲壮的氛围,“人命,岂是铸刀的燃料?若一把刀需靠牺牲至亲至信之人方能称‘无双’,那这‘无双’二字,不要也罢。此事不必再提。”
他不再看那石碑,转而仔细观察起那块千年玄铁和周围的环境,脑中飞速运转着前世关于金属冶炼的知识。玄铁性至坚至硬,但也至脆,单纯高温熔铸,若处理不当,极易在淬火或锻打时崩裂。而且,密度如此之高,锻造出的刀必然极重,并非最佳选择。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合金化。
“金澈,”田诩罂吩咐道,语气已恢复一贯的沉稳,“既然无需‘人祭’,那便按我的方法来。你去准备一些东西:萤石,越多越好;动物油脂,最好是耐烧的牛油;还有上好的木炭,要足够支撑长时间燃烧。”
金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但出于对田诩罂绝对的信任与服从,他立刻领命:“是!属下这就去办!” 他起身,快步离开了洞窟。
一旁的花公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听到田诩罂要的东西,浓眉高高挑起,脸上露出了极其困惑又无比好奇的神色。他挠了挠头,低声嘀咕:“萤石?油脂?这……这是要做什么?熔铸玄铁,要这些玩意儿何用?难道苗疆的蛊术,连铸刀都与众不同?”
他看向田诩罂的眼神,充满了纯粹对未知技术的探究与兴奋,仿佛发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谜题。
田诩罂则无视了花公子好奇的目光,他走到那块黝黑的玄铁前,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表面,凤眸中闪烁着冷静计算的光芒。
这场试炼,他要赢,但绝不会以牺牲任何人为代价。他要用自己的方法,铸出一把真正属于他田诩罂的“无双”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