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南洋远征特混舰队如同一支沉默的利箭,犁开南中国海的万顷碧波,坚定不移地射向马六甲海峡。舰队严格执行无线电静默,只依靠预先约定的信鸽和快艇与后方保持最低限度的必要联系。蒸汽动力在长途航行中展现出无与伦比的优势,使得舰队能够选择最直接的航线,不受季风变幻的太大制约,航速稳定,纪律严明。水兵们利用这段时间,反复操练炮术、损管和战斗部署,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压抑与亢奋。
郑沧澜作为舰队参谋长,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定海号”的指挥室或海图桌前。他仔细研究着每一份可能搜集到的关于尼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的情报,反复推演着可能发生的各种遭遇战情景。他知道,这将是一场与剿灭倭寇截然不同的战斗,对手是组织严密、经验丰富、且同样骄傲的西方海上力量。
这一日,午后阳光炽烈,海面能见度极佳。舰队正航行至南海中部偏西海域,距离预定的马六甲海峡东口尚有数日航程。了望塔上,负责观测的哨兵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铃声,并通过传声筒高声报告:
“正前方偏西方向!发现帆影!数量众多!判断为大型舰队!”
指挥室内气氛瞬间紧绷。张宏提督与郑沧澜迅速登上舰桥,举起手中的黄铜望远镜向远方望去。
只见海天相接之处,一片密集的帆樯如同移动的森林,正缓缓向东南方向移动。对方舰队规模庞大,大小战舰不下十艘,其中三艘体量尤为惊人,高大的船体,层叠的炮甲板,典型的西方战列舰特征。它们悬挂着醒目的红白蓝三色旗,旗帜中央是Voc(Vereenigde oost-Indische pagnie)的徽章,正是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
几乎在帝国舰队发现对方的同时,对方显然也发现了这支造型奇特、冒着黑烟、风帆与明轮并用的陌生舰队。尼德兰舰队似乎有些意外,队形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混乱,但很快便调整过来,并主动转向,呈战斗队形迎了上来。他们显然对自己的实力充满自信。
双方舰队在广阔的海面上逐渐靠近,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在相距约两海里(约3.7公里,处于双方旧式火炮极限射程边缘,但帝国新炮已可威胁)时,尼德兰舰队中最大的一艘战列舰——“赫克托号”的侧舷,突然闪起一团白烟,随即一声沉闷的炮响传来——这是要求对方停船或表明身份的警告性射击。
紧接着,一艘尼德兰轻型巡航舰脱离本队,升起信号旗,并派出一艘小艇,向着帝国舰队旗舰“定海号”驶来。小艇在距离“定海号”一箭之地停下,一名身着尼德兰海军军官制服、留着两撇翘胡子的上尉,站在船头,手中举着一个铁皮喇叭,用一种生硬而傲慢的官话高声喊话,语气中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前面不明身份的舰队听着!此乃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特许航行海域!我乃公司海军上尉范·戴克!奉威廉·扬森总督及舰队司令科内利斯·德维特将军之命,命令你们立刻降下风帆,停止抵抗,接受登船检查!否则,赫克托号的下一发炮弹,将不会落在水里!”
他的声音在海面上回荡,清晰地传到了“定海号”舰桥上的每一个人耳中。几名通晓尼德兰语的军官低声将对方话语中更细微的蔑视与威胁翻译出来。
张宏提督脸色铁青,握着望远镜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他强压着怒火,看向身旁的郑沧澜:“参谋长,你看?”
郑沧澜放下望远镜,年轻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迹象,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他清晰地记得摄政王的嘱托和此战的目标——不仅要赢,更要赢得干脆利落,彻底打掉对方的嚣张气焰。
“提督大人,”郑沧澜的声音平稳,“对方意图很明显,仍是抱着殖民者对待土着的心态,试图以恐吓迫使我们屈服。他们尚未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力量。这是我们的机会。”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建议,不予理会其无理要求。舰队按原定战斗队形展开,抢占上风及有利射击阵位。升起战旗,准备接战!”
张宏提督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对着传令兵,声音如同滚雷般下达了命令:
“信号兵!升起战斗旗!各舰按第一作战预案,展开攻击队形!目标——前方尼德兰舰队!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但进入射程后,自行捕捉战机!”
“是!”
刹那间,“定海号”主桅顶端,一面巨大的、绣着金色蟠龙和“明”字的鲜红战旗,在南海的炽热海风中猛然展开,猎猎作响!紧随其后,整个帝国远征舰队的所有战舰,同时升起了血红的战旗!与此同时,舰队开始灵活地转向,蒸汽明轮加速转动,黑色的烟柱更加浓密,庞大的舰体以一种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敏捷,开始抢占有利位置。
那艘尼德兰小艇上的上尉范·戴克,看着对方不仅没有投降,反而升起了一面从未见过的、充满威严与杀气的龙旗,并且那些怪船竟在无风或逆风的情况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进行机动,他脸上的傲慢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愕与难以置信。
他慌忙下令小艇掉头,拼命向本队划去,一边挥舞手臂,似乎想向主力舰队示警。
然而,为时已晚。
蔚蓝的南海上,代表着东西方两大新兴海权力量的舰队,已然剑拔弩张。一边是倚仗风帆与数量、习惯了傲慢与征服的西方狮子;一边是初露峥嵘、融合了钢铁、蒸汽与超越时代科技的东方巨龙。
短暂的寂静笼罩海面,只剩下海浪的轻抚与蒸汽机的低沉轰鸣。这寂静,却比任何战鼓都更令人窒息。
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