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坡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五千龙渊军将士,如同一群不知疲倦的工蚁,在这片广袤的盆地上,争分夺秒地构筑着陈默设计的“死亡陷阱”。时间,是此刻最宝贵的资源,谁也无法预料蛮族主力会在何时如同乌云般压境。
工程以惊人的效率推进着,这得益于龙渊军平日的严苛训练和早已融入骨髓的纪律性,也得益于陈默引入的标准化和分工协作理念。
工兵队成为了整个工地的“大脑”和“骨架”。他们利用简易的水平仪、测绳和标尺,精准地划定出三条呈现优雅弧形、彼此交错、纵深分布的壕沟体系。每条壕沟并非笔直,而是带着细微的弧度,确保任何一段遭受攻击时,都能得到侧翼火力的支援。挖掘标准被严格规定:深需过胸,宽需容两人并行,底部铺设排水浅沟,挖出的泥土必须拍实,堆砌在朝向敌方的一侧,形成一道低矮但足以掩护士兵射击的胸墙。
普通的士兵们,无论是燧发枪兵、长枪兵还是刀盾手,此刻都化身为了工兵。他们以百人队为单位,划分了具体的作业区。轮班制度被严格执行,一队奋力挖掘,另一队则负责运输土方、传递工具或短暂休息进食。没有抱怨,只有沉默而高效的劳作。工兵铲和镐头起落的声音,如同密集的雨点,回荡在平原上。汗水浸透了他们的深色军服,在秋日的凉风中蒸腾起淡淡的白气。
在预设的燧发枪兵阵列区域后方,工匠和辅兵们开辟了临时的“工坊”。锯木声、锤打声不绝于耳。粗大的原木被加工成一人多高、顶端削尖的拒马,结构稳固,三足鼎立,彼此之间用铁链或粗绳连接,形成连绵的障碍带。更多的木料被制成尖锐的木桩,密集地斜插在壕沟前方及间隙地带,模仿着铁丝网的功能。随军携带的、以及从周边搜集来的所有铁蒺藜,被小心翼翼地撒布在更前方的开阔地带,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将成为战马冲锋时最恶毒的“问候”。
炮兵阵地的构筑更是重中之重。位于缓坡上的主炮兵阵地被平整夯实,三十门青铜野战炮根据射程和射界,被分配了各自的位置。炮手们挖掘出半人深的炮位,并用装满泥土的麻袋垒砌起简易的防盾,以减少可能遭遇的流矢伤害。他们反复测量着不同距离的射击诸元,并在前方插上标识距离的木桩。沉重的炮弹和发射药包被从辎重车上卸下,整齐码放在炮位后方挖掘出的防潮掩体内。
韩明穿梭在忙碌的工地上,负责协调物资和记录进度。他手中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项数据:壕沟已完成长度、拒马制作数量、铁蒺藜布设区域、各部队轮换时间……他看着眼前这庞大而有序的工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心中对陈默和这支军队的执行力感到由衷的敬佩。这绝非一群普通的士兵,这是一台精密、高效且意志统一的战争机器。
赵虎也没闲着,他亲自督促骑兵部队,以落雁坡为中心,向外撒出了数层警戒圈。轻骑兵如同游动的哨兵,在方圆二十里内不间断地巡逻。他本人则不时策马登上高地,焦灼地望向北方,期盼着蛮族来得晚一些,又隐隐渴望他们快点出现,好试试这精心准备的“大餐”。
紧张忙碌了两天两夜,主体工事已初步成型。三条纵深分布的壕沟如同大地上的伤疤,蜿蜒盘踞在落雁坡前。密密麻麻的拒马和尖木桩构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障碍带。炮兵阵地森然有序,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北方。
第三天下午,夕阳西斜,将金色的余晖洒在这片布满人工痕迹的土地上。大多数将士正在轮流休息进食,只有警戒部队和少数岗哨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
突然,北面一处高地上升起了一支响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炸开——那是外围巡逻的轻骑兵发出的警报!
“敌袭!小股骑兵!西北方向!”了望塔上的哨兵立刻声嘶力竭地呼喊起来。
短暂的宁静被瞬间打破!休息的士兵们立刻丢下手中的干粮,抓起身边的武器,在军官低沉的口令声中,迅速而有序地进入各自的战斗岗位。燧发枪兵沿着交通壕快速进入第一道壕沟后的射击位,长枪兵和刀盾兵护住侧翼,炮兵阵地传来炮闩检查的金属碰撞声。
陈默和赵虎第一时间登上了中军指挥所所在的高地。透过千里镜,可以看到西北方向的地平线上,扬起了一小片烟尘,大约五六十骑蛮族游骑,正散乱地朝着落雁坡方向奔驰而来。他们显然也发现了这片平原上突兀出现的庞大工事和严阵以待的军队,速度慢了下来,在远处徘徊、观望,指指点点,发出阵阵嚣张的、如同狼嚎般的唿哨,似乎在嘲笑这支“胆小”到只会挖沟的军队。
“他娘的!敢在老子面前嚣张!”赵虎看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带骑兵冲出去灭了他们。
“沉住气。”陈默冷静地放下千里镜,“他们是来试探的。放他们近点,让燧发枪兵练练手,也让他们……带点‘礼物’回去给兀术。”
他转头对传令兵下达命令:“通知第一道防线燧发枪兵第一哨,目标,前方三百步至四百步散骑,自由瞄准,三轮齐射,驱离即可。”
命令迅速通过旗语和传令兵下达。
第一道壕沟后,一百名燧发枪兵分成三排,前排单膝跪地,后排站立,枪托抵肩,冰冷的枪口透过胸墙的射击孔,瞄准了远处那些还在做出各种挑衅动作的蛮族骑兵。哨长紧紧盯着令旗,呼吸略微急促。这是燧发枪的第一次实战检验,虽然只是对付小股游骑。
令旗猛地挥下!
“第一排!放!”
“砰!”
并非一声,而是近乎同时爆发的、密集如炒豆般的轰鸣!白色的硝烟瞬间从第一排枪口喷涌而出,形成一片短暂的烟雾墙!
远处的蛮族游骑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从未听过的巨大声响和白色烟雾吓了一跳,座下战马更是受惊,希津津嘶鸣着人立而起。铅弹呼啸着划过近四百步的距离,虽然在这个距离上精度已经很低,但仍有数名蛮族骑兵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惨叫着从马背上栽落!还有几匹战马被流弹击中,哀嚎着倒地。
剩下的蛮族骑兵惊呆了!他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没有看到箭矢,只听到巨响,看到白烟,然后同伴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第二排!放!”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排齐射接踵而至!又有几名骑兵落马。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这小队蛮族游骑中蔓延。他们再也顾不得挑衅,发出惊恐的怪叫,拼命勒转马头,向着来路亡命奔逃,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收拾。
“第三排!放!”
第三排枪声响起,更像是送行的礼炮,将逃窜的蛮族背影笼罩在又一片硝烟之中。
枪声停歇,硝烟在微风中缓缓飘散。落雁坡前恢复了寂静,只留下远处几具人马的尸体和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
工事内,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却充满兴奋的低呼。燧发枪兵们看着远处逃窜的敌人,脸上露出了激动和自豪的神色。他们证明了手中武器的威力!
韩明记录下了这一刻:“……未时三刻,蛮族游骑六十余试探,于我阵前四百步遭燧发枪三轮齐射,毙十余人,余者溃逃。新器初鸣,威效显着,军心大振。”
陈默面色平静,看着远处那些变成黑点的逃敌,他知道,这份“礼物”,很快就会送到兀术的面前。而落雁坡这个死亡陷阱,已经张开了冰冷的口袋,静待着猎物的主力,自投罗网。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