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是两只水鬼。”
他先是下意识地说道，随即语气陡然一变，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低呼：“等等！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水鬼？！”
只见那两道水鬼阴影中，其中一道身形略显凝实，虽然面目被怨气与水流扭曲，
但那隐约的轮廓、尤其是魂魄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独特的清净道韵，让尹文瞬间认出了他的身份——
徐甲！
正是当年函谷关外，那位侍奉老子两百余年，因贪财好色而被老子点破原形、最终洒泪而别的徐甲！
在尹文的记忆里，以及他所知的某些蓝星道门典籍传闻中，
徐甲后来应当是幡然醒悟，大彻大悟，甚至被老子点化，成就仙道才对！
怎会……怎会沦落至此，化作这阴寒怨毒、依靠寻找替身才能解脱的水鬼？！
“看来，道门典籍亦不可尽信啊……”
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尹文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更有一丝对命运的感慨。
与徐甲一同的那只水鬼，名为苏五。
此刻，苏五正死死盯着上方挣扎的陈金定，眼中充满了渴望与疯狂！
他受够了这冰冷孤寂的河底岁月，他要拉这个女子做替身，他要去投胎转世！
陈金定惊恐万分，她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一只冰冷黏滑的鬼手缠住了，刺骨的寒意伴随着溺水的窒息感一同袭来，让她绝望。
“住手！苏五！”
就在此时，徐甲所化的水鬼猛地冲了过来，试图扯开苏五缠住陈金定的鬼手，“我们不能害人性命！”
“徐甲！你能不能不要再滥好心了？！” 苏五猛地甩开徐甲，原本模糊的面容因愤怒而更加扭曲，“你自己想做这永世不得超生的水鬼，你自己做！不要拦着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积压已久的怨愤：“我苏五生前也是良善之人，为何落水而亡后要受这无尽折磨？”
“凭什么？！我偏不信命！我不要继续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河底了！”
徐甲试图劝解，声音带着苦涩与一丝疲惫：“苏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也知道找到替身意味着什么，那是害死另一个无辜之人，让她承受我们受过的苦楚啊！”
“我呸！徐甲，你装什么大义凛然？！”
苏五像是被彻底激怒了，他猛地指向徐甲，厉声喝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保持一丝灵智不泯，还能偶尔劝诫我，不就是靠着那件宝贝吗？！”
“如果没有它，你早就和我一样，被怨气吞噬，只想着找替身了！”
说着，苏五猛地从徐甲虚幻的魂体深处，强行扯出了一道散发着微弱清光、却蕴含着奇异生机的符箓——正是那太玄清生符！
“这是我的！是老爷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还给我！” 徐甲见状大急，扑上去就要抢夺。
这太玄清生符不仅是老子留给他的念想，其中蕴含的一线生机更是支撑他保持灵智不昧、没有彻底沦为只知害人恶鬼的关键！
“你的？哈哈哈！”
苏五癫狂大笑，死死攥住符箓，“现在它是我的了！”
“徐甲，既然你断我生路，不让我去找替身投胎，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拿着这宝贝去找替身！”
“有了它，我说不定还能带着记忆转世，踏上仙道！”
贪念与绝望彻底吞噬了苏五，他周身怨气暴涨，化作道道黑色水刃，疯狂地攻向徐甲。
徐甲本就因太玄清生符被夺而心神大乱，加之他始终不愿下死手，
几个回合下来便险象环生，魂体被撕扯得更加黯淡，眼看就要在苏五的疯狂攻击下魂飞魄散！
“徐甲！既然你冥顽不灵，那就去死吧！”
苏五凝聚全身怨气，化作一柄漆黑的鬼矛，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刺徐甲！
徐甲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解脱，或许这样也好……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如星海、威严如天宪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整条河流。
时间在这一刻被绝对的力量强行凝滞。
湍急的河水骤然平息，翻滚的浪花定格在空中。
陈金定维持着最后挣扎的姿势，悬浮在水面之下，连惊恐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
“唉……” 一声叹息，轻轻响起。
而那两只缠斗的水鬼，更是如同被无形的万丈玄冰封印，彻底僵在半途！
苏五脸上是狰狞的杀意与贪婪，徐甲脸上则是绝望，此刻却尽数化为了无边的惊骇与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
它们能感觉到，一股根本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伟力，如同整个苍穹压落，将它们连同这片空间一起彻底冻结。
在这股力量面前，它们那点微末道行和怨气，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连一丝挣扎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尹文甚至未曾抬手，只是心念微动，便已定住了这方乾坤。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水中那被定格的两道鬼影，尤其是徐甲那张依稀还能看出当年轮廓、此刻却写满惊惶的面孔。
“一别经年，故人重逢，竟是这般光景……” 尹文心中感慨万千，驾云缓缓落下。
尹文驾云落下，他先是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量便将凝固在水中的陈金定托起，平稳地送至岸边干燥的草地上。
一旁的云锦立刻上前，小手泛着温润的青色光华，按在陈金定湿透的背心。
精纯的草木生机之力涌入，陈金定猛地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河水，苍白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惊魂未定地睁开了眼睛。
她一睁眼，便看到了那张俊逸出尘、令人心安的面孔，顿时惊喜交加，挣扎着坐起身：“神……神仙公子！是您又救了我！”
尹文看着她，微微一笑：“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算上峨眉山那碗面，这已是我第二次帮你了。看来，你我之间，确实有缘。”
他甚至怀疑这接连的相遇，或许并非偶然，会不会在某个未知的时间线上，自己曾欠下这姑娘一段不大不小的因果，故而在此世频频相遇以作偿还？
陈金定闻言，又是感激又是羞赧，低声道：“多谢公子屡次相助……”
安抚了陈金定，尹文这才将目光转向那两只被彻底禁锢、连思维似乎都被冻结的水鬼。
他心念微动，稍稍放松了对徐甲的禁锢，至少让他能够感知和表达。
徐甲感受到束缚稍减，艰难地抬起头，当他的目光与尹文目光对上时，浑身猛地一颤，立刻又低下头去。
一别千年，再见竟是这般光景，他万万没想到，竟会以如此不堪、如此狼狈的形态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