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似乎还有话想对尹文说，他略作沉吟，继续透露道：“师叔，其实此番下凡轮回的，不止我一人。迦叶……他也化做降龙，下凡历劫去了。”
尹文静静听着，听佛门的八卦真有意思。
他对佛门确实不甚了解，此刻听闻，才串联起来，原来迦叶就是降龙。
降龙，不就是后世家喻户晓的济公？
知名度把十个金蝉子都比不过。
金蝉子继续说着：“我下凡是为西行取经，而迦叶此番被贬，却是因他被定光欢喜佛诱发了心中执念，竟在灵山……大闹了一场，导致师尊如来颜面大损，这才被师尊亲自下令，贬下凡间历劫，以磨砺心性。”
尹文依旧静静听着，他不禁想象了一下迦叶大闹灵山的场景，觉得颇为精彩。
“师叔你也知道，” 金蝉子语气带着些许感慨，“迦叶他一直有一段未了的执念，这也是他迟迟未能证得更高果位的重要原因。此次下凡，或许是他的劫数，亦可能是他的机缘。”
他看向尹文，目光中带着诚恳的请求：“若有可能……金蝉希望，师叔能引迦叶此世，重归道门。”
尹文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问道：“这是他让你来求我的，还是你自己求我的？”
金蝉子坦然道：“是我的想法。迦叶……他并未与我说过想重归道门，他只想借此机会，去了却那段执念。”
尹文闻言，轻轻摇头，道：“那我不能答应你。”
他看着金蝉子略显错愕的神情，解释道：“因为你在替迦叶做选择。他自己的意愿，你并不真正知晓。”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反而不美。迦叶此世，说不定另有一番大造化，未必需要回归道门才能圆满。”
金蝉子闻言，怔了片刻，随即面露惭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是贫僧执着了。多谢师叔点醒。”
不过尹文也并非全然拒绝，他缓和语气道：“若机缘巧合，我碰上此世的迦叶，会看情况点拨一二。若碰不到，那便罢了，一切随缘。”
总之，金蝉子此次能在此地与尹文相见，道出心中积郁，已是倍感欣慰。
他望着尹文，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追忆与感慨。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尹文……还记得他曾是截教弟子了。
截教万仙之中，他们并不起眼，也无人知晓，他们乃是多宝尚在截教之时所收的弟子。
更多人都以为，他们三人是多宝入了佛门之后，才收下的徒弟。
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封神旧事，截教烟云，如今还记得，还在意的，又有几人？
言尽于此，金蝉子似乎了却一桩心事，对着尹文深深一揖，随即闭上双眼。
当他再次睁开时，眼神已恢复了唐僧那特有的温润、慈悲，以及一丝属于凡人的懵懂与坚定。
金蝉子闭上双眼，再度成为了唐僧。
而一旁看似醉倒的猪八戒，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将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心中更是翻江倒海，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尹文的声音淡淡响起，打破了洞内的沉寂，也戳破了某人的伪装：
“起来吧，还在我面前装睡！”
猪八戒浑身一个激灵，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得讪讪地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尹文恭敬地行了个礼，低声道：“师叔。”
尹文看着他，语气听不出喜怒：“怎么？不敢和我对视？” 他顿了顿，直接点破，“怕我？”
八戒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窘迫和羞愧： “谁能不怕啊，师叔……”
他顿了顿，几乎是嗫嚅着说道，“实在是……卞庄如今这副尊容，无言面对师叔。”
尹文见猪八戒如此窘迫，又瞥了一眼洞内其他人。好奇张望的吕岩、垂首不语的沙僧，以及虽恢复唐僧状态但难掩探究之色的金蝉子。
他心念微动，袖袍看似随意地一拂，一道无形的隔音结界便将他与猪八戒笼罩其中，施了个法，让他和猪八戒的对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结界内，外界的一切声音仿佛被隔绝，只剩下两人。
尹文看着眼前这顶着硕大猪头的师侄，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探究，开口道：“起来说话吧。说起来，我也很好奇，你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顿了顿，点明关键：“须知，即便是人身，尚且有诸多后天滋生的杂念，贪念、欲念、情念，纷繁复杂，难以降服。”
“更何况是投身于这欲望本能更为直接的猪胎？你能保持灵智不昧，道心未失，已属难得。”
这算是尹文对卞庄现状的一种初步肯定，稍稍缓解了猪八戒的紧张。
八戒闻言，叹了口气，巨大的猪脑袋耷拉下来，声音带着认命般的无奈，说道：“师叔有所不知，这一切，说来也是缘法，是弟子占了那十二生肖的因果。”
他抬起头，猪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弟子当时以人族之身。得以位列十二生肖，占了那亥猪之位。这本是莫大殊荣，却也结下了大因果。”
他详细解释道：“弟子是以人族之身，占了本属妖族的气运，同时又享了人道赋予生肖的权柄与愿力。”
“这三者交织，因果何其之大？”
“当时师尊说，让我放宽心，顺其自然，因果已结，未来自有应验之时。”
猪八戒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只是没想到，这一缘一会，皆有天定。”
“后来弟子因过被贬，堕入轮回，那庞大的因果便在此时显现……竟是牵引着我的真灵，错投了猪胎。”
他摇了摇头：“说它是“错投”，它又偏偏应了那亥猪命格；说它没错，却又让我从人身变成了这般模样。”
“如今想来，这算错又不算错，只能说是因缘际会，因果自偿了。”
尹文听完这番解释，缓缓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确实没想到，这背后竟是十二生肖气运交织带来的因果反噬。以人身占妖族神位，这等奇事，也难怪会有如此奇特的应验方式。
同时，尹文看向猪八戒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讶异和欣赏。
不过没想到，八戒能说出“一缘一会，皆有天定”、“因缘际会，因果自偿”这等蕴含佛理道韵的话来。
看来这西行路上的磨难，以及这独特的猪身经历，并未完全磨灭其本性，反而让他有了更深的体悟。
尹文赞许道：“你能勘破这一层，悟性很好。看来这西行路，于你而言，并非全是磨难，亦是一场修行。”
猪八戒被师叔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憨厚的猪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属于“卞庄”的赧然：“师叔过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