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煞的手还抬着,指尖对准冰壁上那行没揭的刻字。我没动。刚才那句话还在脑子里转——“你不是最后一个”。话音落了,空气却没静下来。血在血管里流得慢,但烫,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往某个地方拉。
他开始往上爬。
动作不紧不慢,关节发出摩擦声,像锈死的铁链一节节拉开。脸低着,面具裂了道缝,金瞳露出来,红光一闪一闪。我没拔刀,也没退。退不了。身后是冰壁,头顶是那道裂开的“门”字,光已经暗了,只剩一点残影贴在石面上。
爬到一半,他忽然停住。
然后猛地抬头。
嘴张开了。
我没听见声音,但一股气冲过来,带着冷腥味,扑在脸上。我侧身闪开,脚跟一蹬,整个人向右滑出一步。就在这时,腰间的玉珏掉了。它从衣襟滑出来,落在冰面,滚了半圈,停在右煞面前。
他低头。
一口吞了下去。
我立刻后撤,可来不及了。他胸口猛地鼓起,皮肤开始变色,从灰青转成青铜色,纹路顺着肋骨往上爬,像是有东西在他体内撑开。手臂抬起,指节扭曲,发出咔咔的响。我认得这变化——不是普通的尸煞暴走,是某种仪式启动了。
他要炸。
我扫了一眼四周。地面全是碎冰,没遮没挡。头顶的冰层已经开始剥落,一块块往下掉。不能站着等死。我弯腰抓起一块带棱角的青铜片,反手甩向头顶冰柱根部。它撞上去,一声脆响,几根冰棱晃了晃,接着断裂,砸在右煞旁边。
冰层裂了。
雪和碎石一起塌下来,在他周围砸出一个短暂的空隙。我借着这瞬间的掩护,翻身滚进旁边的冰缝。身体刚挤进去,后面就爆了。
轰的一声,热浪贴着背冲过来。我蜷起身子,用缩骨功把身体缩到最小,手臂护住头。爆炸持续了几秒,震得整个洞都在抖。冰块不断砸下,有的打在身上,有的直接卡在缝隙口。烟尘一下子涌满空间,呛得人睁不开眼。
我趴着没动。
等震动停了才慢慢抬头。外面一片焦黑,地上全是烧过的痕迹,中间堆着一堆扭曲的青铜残片。右煞没了,只剩下一小截手臂还连着肩膀,手指蜷着,掌心攥着什么东西。
我爬出去。
走过去蹲下,用刀尖拨开那截手指,看清了。
是一枚铃铛。
青铜做的,表面刻着“守”字。我拿起来翻了个面,内壁有一圈凸起的纹路,是支派族谱的编码。我记得这个编码。张雪刃腰间挂的就是这一枚。她说过,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铃响则命连。
现在它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右煞的手里。
我握紧它,指尖能感觉到金属的凉意。它不该在这里。张雪刃没死,铃也不该离身。除非……有人复制了它,或者,这根本就是她那一枚。
我不敢往下想。
这时耳边传来声音。
不是风,也不是冰裂。
是说话声。
很低,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双生同灭时,门扉将启……”
我猛地抬头。
声音消失了。冰洞里只剩下余烟在飘。我看向那道“门”字裂缝,它已经闭合了,看不出任何异样。但我记得刚才的光。它照出来的那些名字,一个个排在空中,最后一个是我的,旁边还空着一个位置,写着“未归”。
那是另一个我。
我低头看手中的铃铛。它很安静,没有响。可我总觉得它在等什么。就像右煞临死前的动作,不是攻击,不是追杀,是指引。他吞下玉珏,引爆自己,最后把这东西交到我手上。
他不是敌人。
至少不完全是。
我站起身,把铃收进怀里。转身准备离开这片废墟。就在这时,脚下踩到了一块松动的冰板。我停下,用刀尖撬开它。下面埋着一片烧黑的布条,上面沾着干掉的血迹。我捡起来看了看,布料很旧,边缘磨损严重,像是被人长期贴身带着。
我翻开背面。
有个字,用炭笔写的,很小,几乎看不清。
“七”。
又是七。
双煞是第七个环节,青铜网是第七道封印,现在连这块布条都写着七。他们一直在提这个数字。不是巧合。是顺序。前面六个已经完成了,这是最后一个。
第七个结束了。
我把它也收起来。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胸口一紧。麒麟血又热了,不是因为危险,而是靠近了什么。我停下,把手贴在冰壁上。发丘指碰到石面的瞬间,眼前一闪。
画面出来了。
不是文字,不是刻图,是影像。
我看到一个小孩子,穿着守门人的长袍,被按进一个池子里。池子是石头砌的,里面全是红褐色的液体。他挣扎,但被人压着,头抬不起来。旁边站着几个穿黑袍的人,其中一个抬着手,嘴里念着什么。孩子的手伸出水面,手指抽搐,最后慢慢垂下去。
水开始冒泡。
颜色变了。
从红变深,再变成暗金。
那个孩子是我。
我没有移开手。我知道这是真的。是我小时候的事。被封入血池的那一夜。他们用初代守门人的血把我改造成纯血者。从此我就不再是普通人了。我是工具,是钥匙,是守门的容器。
画面消失了。
我收回手,指尖有点抖。不是害怕,是血还在烧。每一次用发丘指触碰遗迹,就会多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我不知道哪天会把这些当成自己的人生。
我往前走。
走到冰洞出口附近。外面的风灌进来,带着雪粒打在脸上。我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焦黑的地面还在冒烟,残骸散了一地。右煞最后指向的地方,是冰壁上那行字的位置。
“持双刃者,必自斩心脉,以血封门。”
如果一个人同时拿着“守”和“开”两把刀,门就会打开。而拿刀的人,会死。这就是宿命。也是终点。
我摸了摸怀里的铃铛。
它很轻,但压得很沉。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很短,只叫了一次。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云裂开了一道缝,月光漏了下来,照在洞口的雪地上。我迈步走出去。
脚刚落地,铃突然响了一下。
很轻,像风吹的。
可外面没有风。
我低头看它。
铃舌动了,又一下。
这次更清楚。
它在回应什么。
我抬头望向远处的山脊。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穿着灰袍,手里拄着一根杖。他没动,就那么看着我。我看不清脸,但知道是谁。
他等了很久了。
我握紧刀柄,往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