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尸煞的脖子裂开,里面露出一只眼睛。绿色的,像翡翠打磨出来的,幽幽地嵌在腐烂的皮肉之间。那只眼正看着我。
我没动。身后传来脚步声,青年走过来,声音绷得极紧:“它什么意思?门还没关?”
我没回答。但我知道不对劲。那只眼不是死物,它是活的——或者说,被什么东西“种”进去的。它的视线钉在我脸上,纹丝不动,仿佛能看穿我的骨头。
我抬起左手,指尖抹过嘴角。那里还有一点血,是刚才咬破的。血顺着指腹滑下来,滴在地面一道裂缝上。那裂缝原本干枯如死脉,此刻却猛地一颤,像是吸到了什么腥甜的东西。
血开始往里渗。
不是顺着流,而是自己爬进去的。沿着那些古老的纹路,像有东西在下面拽着它走,一点一点,往地底深处拉。
我立刻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阵眼残留,这是活阵。血河图激活的时候,我们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也等于打开了引子。
地面轻轻震了一下。
紧接着,咔的一声轻响从正中央传来。主阵眼的位置,石面裂开一道缝。裂缝迅速扩张,像一张嘴慢慢张开。里面没有骨头,也没有机关,只有一只完整的翡翠瞳孔,镶嵌在青铜底座上,瞳仁微微转动,对准了我。
我的血热了。
不是一点点烫,是突然冲上来,顺着血管往手臂涌。我能感觉到它在往右手流,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过去。我用力握拳,指甲掐进掌心,可血还是不受控制地往指尖聚。
青年忽然闷哼一声。
我转头,看见他整个人僵住了。他的脖颈处,皮肤下浮出一条暗红色的纹路,从锁骨往上爬,形状扭曲,像某种烙印正在苏醒。
逆鳞纹。
这个纹路不该出现在他身上。只有灰袍首领才有。
绿光从青铜眼中射了出来。一道细线,直直打在青年胸口。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指节发白,嘴里发出断续的声音:“不……不是我……别进来……”
他在抵抗。但那股力量太强,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泛金,呼吸变得沉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往他身体里钻。
夺舍。
我一步跨到他面前,抬手按住他肩膀。他的体温高得吓人,衣服底下全是冷汗。我另一只手抽出黑金古刀,刀身刚离鞘,就发出一声低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不再犹豫,挥刀斩向青铜眼。
刀锋落下时,整面墙震了一下。碎石从顶部落下,砸在地面弹跳几下。刀尖触到翡翠瞳孔的瞬间,一股反震力冲上来,震得我虎口发麻。但我没松手,反而压得更深。
轰——
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青铜眼没有碎,反而亮了。绿光暴涨,照得整个洞穴一片惨青。那光芒里浮出一个人影,穿着灰袍,右手拄着权杖,脸上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张怀礼。
他没说话,可我听见了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的:“你们以为毁掉阵眼就能阻止我?”
青年在地上抽搐起来。他的左臂开始发硬,皮肤变色,隐隐透出青铜质感。他的嘴动了,吐出两个字:“开门。”
我抬腿将他踹向身后岩缝。他撞在石壁上,滑落在地,没了动静。
绿光还在扩散。张怀礼的影像越来越清晰,他的左眼空着,被一枚玉扳指挡住,可那只眼窝似乎也在动,像是藏着另一只眼睛。
我知道不能再拖。刚才那一刀没能斩断连接,说明这阵眼已经和“门”连上了。麒麟血是我的命脉,也是钥匙。现在它被强行牵引,只要我还站在这里,就会继续喂养这个阵。
我伸手按在青年心口。他心跳极快,几乎要炸开。我咬破指尖,逼出一滴血,直接按进他胸口。
血渗进去的瞬间,他猛地睁眼。
双眼全金。
他张嘴,喉咙里挤出声音:“开门……开……”
我一拳砸在他太阳穴上。他头一歪,昏了过去。
同时,我再次举刀,这次不是劈砍,而是刺入。刀尖对准青铜眼中心,用尽全力扎下去。
咔嚓。
翡翠碎裂的声音很清脆。那一刹那,绿光骤然收缩,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能量。张怀礼的影像晃了一下,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来得及。
下一秒,整面石墙崩塌。
砖石滚落,尘土飞扬。墙后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黑乎乎的,深处传来水声。不是滴答,是流动的,而且很快,带着回音,像是地下河在奔涌。
地面跟着裂开。一道裂缝从阵眼位置延伸出去,足有半米宽,边缘参差,冒着湿气。暗河的气息扑面而来,腥冷,混着泥土味。
我冲过去把青年拖回来。他已经不再抽搐,但脖颈上的逆鳞纹还在,颜色变深了,像是刻进皮肉里的印记。他的呼吸微弱,体温降了一些,可皮肤摸上去仍有热度。
我背起他。他比我想象中轻,可能是失血太多。我往前走几步,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差点摔倒。低头一看,脚边是一片碎裂的翡翠,中间还连着细小的铜丝,像是某种机械结构。
这不是天然宝石。
是人造的。
我抬头看向那堵倒塌的墙。在残垣断壁之间,青铜眼只剩一半,裂成两瓣,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开。断裂处露出里面的构造——层层叠叠的金属环,中间嵌着一根细轴,轴心还在缓缓转动。
这根本不是什么阵眼。
是监视器。
张家的老东西里没有这种工艺。这东西是后来装进去的,时间不会太久。三十年前“三十夜”之后,有人重建了这里,并且埋下了这个。
张怀礼不是靠残魂投影。他是通过这个东西,在看我们。
我抱着青年往后退。地面越来越不稳,裂缝在扩大,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塌陷。头顶的石块不断掉落,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必须离开。
我看向那道通往暗河的裂口。水流声越来越大,夹杂着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频率在震动空气。裂口边缘湿滑,长满了苔藓,下面是黑水,看不到底。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青年伏得更稳些。他的一只手垂下来,指尖还在抖。我把他手塞进我衣领里固定住,然后迈步走向裂口。
就在靠近边缘时,我停了一下。
回头。
那半只破碎的青铜眼还在地上,绿光已经熄了。可就在我要转身的刹那,我看到裂缝深处,黑暗里,又睁开了一只眼。
不是翡翠色。
是金色的。
很小的一点光,在最深处闪了一下。
然后消失。
我跳了下去。
水流很冷,瞬间吞没全身。激流马上把我往下拉,带着我和青年一起沉进黑暗。水灌进鼻腔,耳朵里全是轰鸣。我拼命划水,试图控制方向,可水流太急,根本不容反抗。
黑暗中,我感觉到青年的身体突然绷紧了一下。
他的手指,抓住了我的肩膀。
抓得很紧。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暖流从他掌心传了过来。
不是体温。
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