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器”缓缓升起,六条机械臂在空中展开,像是某种远古生物从沉眠中苏醒。我冲向它的颈部连接处,青年则跃向侧面,目标是其中一条机械臂。蓝光扫过地面,焦黑的痕迹如同被火舌舔过,留下一道道扭曲的裂纹。刀锋与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像指甲划过铁皮,让人牙根发酸。
就在这一瞬,身后传来剧烈的震动。
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一股腥气从黑车方向扑来。那不是普通的血腥味,而是带着腐臭和铁锈混合的气息,像是无数尸体在地下埋了百年,突然被人挖出,血肉早已烂透,只剩下一具具裹着烂泥的骨架。紧接着,一声炸裂响起,像是瓷器碎裂又像骨头断裂,清脆中夹杂着闷响。
盗团首领的翡翠戒指爆了。
血雾腾起,弥漫在整个石室中。那些血没有四散飘荡,反而像有意识般扭曲、凝聚——一张张模糊的脸,一个个残缺的身影,全都穿着灰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它们没有脚,悬浮在半空,无声无息地朝着我和青年围拢过来,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影子。
我知道这是什么。
百煞噬心咒。
一种用死士怨念炼制的诅咒,专挑血脉纯净的人下手。这些虚影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阴邪之物,靠吞噬活人的神识为生。而青年身上的族纹,正是它们最好的入口。
他闷哼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我抽身回撤,一步跨到他背后。双刃交叉挡在前方,形成十字屏障。第一波虚影撞上来,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震得我手臂发麻,虎口几乎开裂。更多的虚影从四面八方涌来,贴着墙壁爬行,顺着地面滑动,甚至从天花板倒挂而下,像是一群没有重量的虫子。
青年呼吸急促,额头渗出汗珠。他的左肩族纹开始泛青,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小的青铜斑点,像霉菌一样慢慢扩散。他咬紧牙关,手指抠进地面,指节泛白,试图抵抗那种从内而外的侵蚀感。
我低头看他。
他的瞳孔已经开始失焦,眼白部分浮现出金色纹路,那是尸煞印记激活的征兆。再晚一步,他就不再是自己了,只会变成一具被怨念占据的躯壳。
我抬起右手,用拇指抹过刀刃。一道口子出现在指尖,血立刻涌出来。麒麟血刚滴上双刃,整把刀就开始震动,像是活了过来。
这不是普通的反应。
刀身上原本看不见的纹路忽然亮起,赤红色的线条从柄部一直延伸到尖端,像是血管里流进了火。我将两把刀合在一起,横于胸前,然后用力一旋。
龙吟声响起。
那不是耳朵听到的,更像是直接在脑子里炸开的一道音波。整个石室猛地一颤,空气仿佛被撕裂,所有扑来的虚影都在这一刻扭曲、崩解,化作黑色粉尘洒落。
青年肩膀上的青铜斑停止蔓延。
但他还在喘,胸口剧烈起伏,手撑在地上,指节发白。我知道他还没完全脱离危险,那些咒力只是被压制,并未根除。
我单膝落地,左手按住他后颈。指尖微微用力,一缕麒麟血顺着经脉流入他体内。这过程不能太快,否则会伤及本源。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微颤抖,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压力,又像是灵魂正在被一点点拉回来。
几秒后,他抬起头,眼神恢复清明。
“你怎么样?”我问。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但已经能稳住。他从怀里掏出玉佩,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怕它丢了。
我转头看向黑车。
盗团首领倒在车顶,身体僵直,脸朝上。他的右手垂在边缘,小指上的戒指只剩下一个金属环,翡翠已经碎成粉末。那圈金属内侧刻着八个字:“执念不灭,魂归有路”。
我没动。
这句话不是灰袍人的标记,也不是张家的暗语。它更像是一种誓言,属于一群知道自己要死,却仍想留下线索的人。
他不是敌人。
他是想让我们找到真相的人。
我收回目光,扫视四周。地上散落着黑色粉尘,那是虚影溃散后的残留物。它们不会彻底消失,只要有人再次启动阵法,这些尘埃就能重新聚形,再度化作杀人的东西。
青年站在我身边,双刃重新握紧。
“你还记得爷爷教你的最后一招吗?”我问他。
“记得。”他说,“对付这种东西,不能砍,要拆。”
“那就拆。”
话音落下,我往前踏了一步。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车底裂缝中有微弱反光。刚才那一阵震动让金属结构松动,露出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我蹲下身,伸手探进去。
摸到一本册子。
封面是深褐色的皮质,边角磨损严重,像是被人翻了很多年。我把它拿出来,吹掉灰尘。封面上没有字,但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符号——一把倒悬的匕首,下面是三道波浪线。
这是盗团内部的记号。
我翻开第一页。
纸页发黄,字迹潦草,看得出是在极短时间内写下的。开头写着:“第七次进入长白山区域失败。地图残片被守门人回收,两名成员失踪。怀礼的人在跟踪我们。”
我快速往后翻。
中间一页夹着一张照片,已经褪色。画面里是一群人站在雪地中,背景是模糊的山峰。他们穿着旧式军装,手里拿着工具。其中一个男人站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一块青铜牌。虽然图像不清,但我认出了那个姿势——那是张家祭门时的标准动作。
最后几页全是坐标和时间记录。
每一行都标注了某个地点和日期,后面跟着一句话:“信号增强”或“血温上升”。最近的一条写的是:“主门即将开启,我们可能是最后一批知道真相的人。”
我把册子递给青年。
他接过看了一眼,眉头皱起。“这些人……一直在找门?”
“不只是找。”我说,“他们在记录门的变化。每一次开启尝试,每一次封印松动,他们都记下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也想知道门后是什么。”
我合上册子,放进怀里。这时,耳边传来低沉的嗡鸣。抬头看去,青铜巨“器”已经完成起身动作,六条机械臂全部展开,末端的刀、钩、锯、锤分别对准不同方向。
它动了。
第一步踏在地上,声音沉闷,像是大地都在震。它的移动方式不像人类,更像是某种大型机械装置在自动校准位置。背部的符文沟槽开始发光,由暗红转为亮橙,像是内部能量正在充能。
青年退了半步,站到我右侧。
我知道它接下来会攻击。
这种机关造物不会浪费时间试探,它的程序里只有两种状态:未激活,和全力击杀。而现在,它已经被激活了。
我握紧双刃,重心下沉。
青年低声说:“左边第二条机械臂关节有裂缝。”
“看到了。”我说。
那条臂连接处确实有一道细小的裂痕,像是曾经受损后勉强修复。如果能在第一次交手中打中那里,可能会让它失去平衡。
我们没有制定战术,也不需要。
多年的配合让我们形成了本能。他知道我会从正面牵制,我清楚他会从侧翼突袭。
巨“器”抬起右手,掌心对准我们。一道蓝光开始凝聚。
我没有等它发射。
抢先冲出去,双刃交错斩向它的腿部关节。金属碰撞声响起,火花四溅。我的刀切入一半就被弹开,反作用力震得虎口发麻。
但它确实晃了一下。
就是现在。
青年从侧面跃起,双刃直插那条有裂缝的机械臂。刀尖刺入连接处,猛地一拧。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整条臂瞬间卡住,无法收回。
巨“器”转头,竖眼蓝光扫向青年。
我扑过去将他撞开,蓝光擦着肩膀过去,衣服立刻烧焦,皮肤传来灼痛感。落地滚了半圈,我迅速站起,发现左肩伤口正在渗血。
青年也爬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白。
“还能打吗?”我问。
“能。”他说。
我们再次对峙巨“器”。它站在原地,受损的机械臂垂在一旁,其他五条臂缓缓调整角度,显然在重新计算攻击模式。
我看了眼地面。
刚才战斗时洒出的麒麟血还没有干涸,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红光。这些血不仅能激活古物,也可能影响机关运转。如果能让血渗入它的底部结构……
我低声对青年说:“等会我吸引它注意,你把刀插进它脚下那道缝。”
他点头。
我往前走了一步,故意让脚步加重。巨“器”立刻转向我,三条机械臂同时挥出。我侧身躲过第一击,第二击用双刃格挡,第三击直接扑倒在地,从下方滑行穿过。
它的反应慢了零点几秒。
就是这瞬间,青年冲上去,将双刃狠狠插入地面裂缝。刀身没入大半,正好卡在核心枢纽位置。
巨“器”猛地一震,所有动作停滞。
接着,背部符文全部变红,嗡鸣声越来越强,像是系统过载。
我拉起青年往后退。
刚退出五米,轰的一声,巨“器”的胸腔炸开,火焰从中喷出。它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烟尘散去,只剩下残骸冒着黑烟。
我走到近前,蹲下查看。胸腔内部有一块圆形铜盘,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那些不是文字,也不是图案,而是一种编码方式,类似摩斯密码,但更为复杂。
我伸手想取下它。
手指刚碰到铜盘,突然感觉一阵眩晕。
眼前的景象变了。
我看到一座巨大的青铜门前,站着两个人。他们都穿着守门人长袍,面容相同,一个手持“守”刃,一个手持“开”刃。他们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动。
然后其中一人开口:“若有一天纯血者并立,门便不再需要钥匙。”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举起刀,对准自己的心脏。
我猛地回神。
铜盘还在眼前,但温度升高了许多,像是刚从炉子里拿出来。我把它收进衣袋,站起身。
青年看着我:“你看到什么了?”
“一些不该存在的记忆。”我说。
他没再问。
远处,张怀礼的身影依旧站在门边,权杖低垂。他没有出手,也没有离开,就像在等待什么。
我握紧双刃。
战斗还没结束。
麒麟血仍在发烫,提醒我真正的威胁才刚刚浮现。
青年忽然抬手,指向黑车底部。
“那里还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