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那名死士的右手缓缓抬向面具边缘。我没有动,刀锋压低,目光锁住他的动作。
他指尖触到面具侧面的青铜扣,指节微微用力。下一秒,整张面具被摘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发紫,右脸一道旧疤从耳根延伸至嘴角。他没有看我,低头望向手中的短刃,声音沙哑:“你走不了。”
身后两人依旧静立,但站姿已变。一人后撤半步,另一人将刀尖斜指向地面。他们不再是一体。
我没回应,左手探入袖中,摸到那片从张守墓手中取出的布条。它还在,边缘粗糙,带着干涸的血迹。我把它贴在掌心,温度慢慢回升。
帐外风势转强,吹得帐篷四角猎猎作响。那名摘下面具的死士忽然抬头,直视我的眼睛。他的瞳孔是浅灰色的,像蒙了一层雾。“他知道你会来。”他说,“但他没说你会救他。”
我听懂了。他们不是来杀我的,是来看我会不会救人。
刀锋一转,我跨前一步,直冲钉着张守墓的铁链而去。黑金古刀高举过头,全力斩下。
刀刃与青铜链相撞的瞬间,一股灼热从刀柄反冲上来。刀身亮起红光,顺着纹路蔓延至链身。链条崩断,断裂处喷出幽绿色火苗,缠上刀身,发出刺耳嘶鸣。
张守墓的身体猛地抽搐,双眼骤然睁开。他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双手撑地,硬生生把自己从铁链中拔了出来。鲜血从胸口涌出,染红了半边衣襟。
他瞪着我,眼神充满恨意,又仿佛认出了什么。嘴里开始吐字,断断续续:“张怀礼……要的不是你……”
我蹲下身,一手扶住他肩膀。麒麟血在我体内翻腾,手腕上的旧伤裂开,血滴落在他背上。
“他是要开门人!”张守墓突然大喊,声音撕裂般刺耳,“不是守门人!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我心头一震。话音未落,他胸口的衣服已被血浸透,一道金光从伤口处透出——那是族纹,在发光。光芒越来越强,与我腕间的麒麟纹呼应起来,两条光带在空中交织,嗡鸣声自地下传来。
帐内所有青铜镜碎片都在震动。那些碎块悬浮而起,围绕我们旋转,映出无数扭曲画面:一座石殿、一扇巨门、一个披灰袍的身影站在门前,手中权杖高举。
张守墓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的手指冰冷,皮肤迅速失去血色。他凑近我耳边,气息微弱却清晰:“他找的不是守门 人……是能彻底打开青铜门的……那个人……”
话未说完,他手一松,整个人倒在地上。眼睛还睁着,但瞳孔已经变成金色,和双生尸煞一样。
我没有动。他的手垂在身侧,指尖仍勾着一点泥土。我低头看他胸口的族纹,金光正在消退,最后闪了一下,彻底熄灭。
帐外的死士们骚动起来。脚步声密集,有人低声下令,但没人进来。我知道他们在等命令,或者等某种信号。
我收回刀,单膝跪地,把张守墓的尸体轻轻放平。他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奇怪的平静。我伸手合上他的眼,指尖碰到他额角时,一缕极淡的记忆涌入脑海——
一间密室,墙上挂着一幅人皮地图。张怀礼站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块玉牌,对面前跪着的人说:“只要找到开门人,张家就能重临人间之巅。守门人只是钥匙,而他是门本身。”
画面一闪即逝。我收回手,呼吸沉了几分。
帐内温度回升,绿火熄灭,只剩下我腕间麒麟纹的红光还在跳动。刀上的血迹开始发烫,顺着纹路渗入金属内部。我知道这把刀快要苏醒了,但它现在还不能出鞘。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帐篷完好,地面裂缝仍在,青铜镜已碎成残片。那三名死士还站在门口,位置没变。摘下面具的那个,已经重新戴上了。
我走向他们。每走一步,脚下都有碎片发出轻响。他们没有后退,也没有举刀。
我在距离门口一步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中间那人身上。
“你们为什么不攻?”我问。
中间的死士开口,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机械而冰冷:“任务已完成。目标死亡,信息传递成功。”
我皱眉。“你们的任务是让他死?”
“不。”他顿了顿,“是让他亲口告诉你。”
我明白了。他们不是来阻止我救人,是确保我能听到那句话。
帐外传来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是死士的步伐,节奏更乱,像是有人拖着身体在走。我回头看向张守墓的尸体,发现他左手五指微微蜷曲,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
我蹲下身,小心掰开他的手指。掌心躺着一枚铜钱,边缘磨得光滑,正面刻着一个“开”字,背面是模糊的符文。这不是普通的钱币,是张家古制的“启门令”。
我捏起铜钱,指尖刚触到表面,一股热流顺着经脉冲上脑门。眼前闪过一幕画面:一个孩子站在青铜门前,手里也拿着同样的铜钱,身后站着一个穿长袍的男人,低声说:“记住,只有开门人才能启动它。”
画面消失。我盯着铜钱,心跳加快。
帐外的脚步声停在帘外。接着是一声闷响,像有人靠在了帐篷边上。
我没有理会,把铜钱收进口袋。转身走向帐篷角落,那里有一堆灰烬,是之前黑雾燃烧后留下的。我蹲下,用手拨开表层灰,底下埋着一小截烧焦的纸片。
纸片只剩两寸长,边缘卷曲发黑。我用两指夹起,展开。上面有半个字迹,是“门”字的最后一竖,墨色深重,笔锋凌厉。
这不是现代人写的。是三十年前的字体,和支派密卷上的记录一致。
我盯着这半截纸,脑中迅速拼接线索:张怀礼寻找开门人,张守墓临终揭露真相,铜钱与纸片同时出现——这些都不是巧合。
有人在引导我看见这些。
帐外那人又动了。我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然后是缓慢的呼吸。我站起身,走向门口。
三名死士让开一条路。我掀开帘子,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靠在帐篷外的木桩上。是个老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穿着破旧的灰布衫,脚上没有鞋。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你……终于来了。”
我不认识他,但他的眼神让我停下脚步。
“你是谁?”我问。
他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村子的方向。手指颤抖,却坚定。
我顺着他的方向望去。村尾的老槐树在夜色中隐约可见,树冠上方,一团黑雾正在聚集,形状像一只巨大的手掌,缓缓向下压去。
老人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他看着我,说了三个字:“快回去。”
我回头看他。他身体一软,滑倒在地,手还指着那个方向。
我没有再问。转身走回帐内,弯腰拾起黑金古刀。刀身已经冷却,但纹路深处仍有红光流动。
我把刀背在身后,最后看了一眼张守墓的尸体。他躺在那里,像睡着了。我走出帐篷,脚步加快。
经过那三名死士时,我听见其中一人低声说:“这一次,他不会再等百年。”
我没回头。
穿过营地边缘,踏上通往村子的小路。风从背后吹来,带着血腥味和焦土的气息。我摸了摸内袋里的铜钱,确认它还在。
老槐树越来越近。黑雾凝聚的速度在加快,树干上的刻痕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树皮往下流。
我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
我也知道,我已经不能再按原来的规则走了。
张怀礼要的不是我。
他要的是另一个身份。
而我现在,必须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我的手按在刀柄上,脚步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