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师父终于醒了
白烟混着刺鼻的焦糊土腥味，呛得石头眼前发黑。断臂处撕心裂肺的剧痛像无数把钝刀在反复切割，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血肉模糊的断茬，疼得他浑身筛糠般抖。冷汗混着血水糊了满脸，视线一片模糊的猩红。
他顾不上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白烟升腾的寒霜裂口上，钉在师父心口那片被灼热血流冲开的缝隙里！
那粒微光！刚才猛地亮了一下！不是幻觉！
白烟在缓缓散去。寒霜融化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那浑浊的蜡油不再滴滴答答，凝固般挂在冰壳边缘。裂口里汹涌鼓涌的紫黑浊流，像是被滚烫的血和暖毒狠狠烫伤了，不再疯狂地往外挤，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退缩？
石头屏住呼吸，心脏在断臂的剧痛里狂跳。他死死盯着师父心口那片被冲开的浊流缝隙。
缝隙里，那粒微弱的光……又亮了一下！
比刚才更清晰！更稳定！不再是随时会熄灭的萤火，而像一粒沉在深潭底、被淤泥覆盖了太久，终于奋力透出水面，顽强呼吸着的火星！
师父！师父在对抗！
这认知像一股滚烫的激流冲进石头濒临崩溃的身体。断臂的剧痛还在肆虐，后背撕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失血的眩晕一阵阵上涌，他却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刺得他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沫。
他不管！布满血污的右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缝里全是泥和血。他拖着剧痛虚软的身体，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朝着寒霜又挪近了几寸！断掉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每一次晃动都带来钻心的疼，他却把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眼睛上，死死盯着师父的脸！
寒霜融化的蜡油下，师父的脸露出的更多了。惨白得像纸，嘴唇是骇人的青紫。可石头看到了变化！
那覆在眼睑上、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像被风吹动的蝶翼，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但石头看到了！他心脏猛地一抽，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师父！师父！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气声，想喊，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眼睛瞪得几乎裂开，不敢眨一下。
睫毛又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那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艰难地、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只是一个细微的开合。
成了！那口暖毒和热血灌进去，成了！师父在醒！
狂喜和巨大的担忧瞬间攫住了石头。他忘了疼，忘了冷，忘了自己只剩半条命，所有的感官都系在师父身上。他看到师父那青紫色的嘴唇，在极其微弱地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念着什么。眉头也极其轻微地蹙了起来，仿佛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师父心口那片被冲开的浊流缝隙里，那粒微光稳定地亮着，甚至……比之前明亮了一丝丝！周围的紫黑浊流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排斥着，缓慢地、极其不甘地退缩，露出更多被浊蚀包裹的、微弱光芒覆盖的区域。
白烟彻底散尽了。山洞里死寂，只剩下石头粗重压抑的喘息，和他自己断臂处滴落的血珠砸在地面的轻响。
就在这时——
那覆盖在师父眼睑上的睫毛，再次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在与沉重的眼皮做着殊死的搏斗！石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停滞了。
终于！那沉重的、覆盖着冰霜碎屑的眼皮，极其艰难地、挣扎着……掀开了一条缝隙！
石头浑身一震，连断臂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他死死盯着那条缝隙，盯着缝隙后面露出的……
眼珠是浑浊的。不是正常的黑白分明，而是覆盖着一层灰蒙蒙的、死气沉沉的翳。像是蒙了太久的灰尘，失去了所有的光彩。那浑浊的眼珠在眼皮下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茫然，空洞，没有焦点。
师父……睁眼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石头！他张了张嘴，想喊，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师……师父……”
那浑浊的、毫无生气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着，空洞地扫过山洞的顶部，扫过冰冷的岩壁……最后，那毫无焦距的视线，终于一点点、一点点地，落了下来。
落在了近在咫尺、满脸血污、断臂处还在汩汩冒血的石头脸上。
石头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努力想扯出一个笑，想告诉师父他没事，想告诉师父他撑过来了。可他太累了，太疼了，脸上糊满了血和汗，那笑容扭曲得比哭还难看。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失而复得的巨大激动，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什么的期盼。
他望着师父那双终于睁开的、浑浊的眼睛。
师父的瞳孔极其缓慢地收缩了一下。那层死气沉沉的翳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石头屏住呼吸，等着。等着那熟悉的、带着严厉或无奈的斥责，等着那一声“石头”。
那双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空洞地、带着一丝仿佛穿透了无尽时光的陌生和困惑，定定地看着他。
没有斥责。没有呼唤。
师父的嘴唇又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这一次，一个极其微弱、干涩、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音节，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