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信号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青禾便带着探查队返回了百草谷。人人面带倦色，衣袍上沾着夜露和山林间的草屑，但眼神里都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与凝重。
他们没有直接回各自住处，而是被木怀仁第一时间召到了百草堂后的密室。石头也被“请”了过去——这次没有蒙眼，但前后都有弟子“陪同”。
进入密室时，他看见青禾正向木怀仁和赤霞真人低声禀报，桌上摊开一张绘制到一半的简陋地图，上面用炭笔做了不少标记。
见石头进来，木怀仁示意他靠近。
“石小友，”木怀仁的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但目光锐利，“青禾他们在西南方向约二百七十里处，一处名为‘卧牛岗’的废弃古铜矿附近，发现了强烈的地脉异常残留痕迹。那里的岩石有近期被奇异力量震裂的崭新痕迹，裂缝中残留的灵力波动，沉重古老，与你之前描述的韵律特征相符。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看向青禾。
青禾接口道：“我们在矿区边缘一处隐蔽的石壁上，发现了这个。”他小心翼翼地摊开一块用柔软药棉包裹的物件。
那是一小块不规则的石片，灰褐色，质地与寻常山岩无异。
但石片表面，却天然生着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暗金色纹路，那纹路的形态——石头一眼就认了出来——与他左臂上的契约印记核心部分，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简约，更像一个古老的符号或标记。
“这是……”石头呼吸一窒。
“此物嵌在石壁新鲜裂痕的边缘，像是力量爆发时崩溅出来，又像是刻意留下的……记号。”青禾道，“其上的纹路蕴含的灵力波动，与矿坑深处残留的地脉异动同源，且……似乎与你昨日描述的、昨夜子时再次出现的脉动有关。我们在那附近潜伏观察了后半夜，接近子时前，矿坑深处果然再次传来那种独特的‘咚……咚……’声，比前夜更明显，但我们没敢深入。”
一切都对上了！地点、痕迹、遗留的印记石片、重复的脉动！
“石小友，”木怀仁紧紧盯着石头，“你昨夜是否又有新的感应？”
石头毫不犹豫地点头：“有。接近子时，晚辈左臂印记突然传来灼热感，几乎同时，西南方向那脉动再次传来，比前夜更清晰，且与晚辈印记的灼热有过短暂同步。晚辈当时尝试通过印记，向那个方向传递了简单的意向——百草谷、等待、会面。”
他将自己感应和尝试传递意念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密室中一片寂静。木怀仁、赤霞、青禾等人的目光在石头脸上、在他左臂上、在那块暗金纹石片上逡巡。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这少年确实与那引发地脉异动的古老存在有着神秘联系，而对方，似乎也在以这种方式，进行着某种试探或回应。
“留下标记，重复脉动，与你感应同步……”赤霞真人捻着胡须，若有所思，“这不像无意识的地脉活动，倒像是一种……克制的、有规律的对外探寻与信号释放。他们或许也在寻找什么，或者，在确认你的位置与状态。”
木怀仁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他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磐石族存在的证据已初步获得，对方表现出了“交流”的意向。
那么，与玄微道宫结盟以对抗神庭的风险，似乎有了更坚实的支撑和分摊。至少，不再是玄微道宫孤军奋战。
“他们选择在距离百草谷近三百里外的废弃矿坑释放信号，而非直接靠近，”木怀仁缓缓分析，“说明他们同样谨慎，不愿过早暴露，或对百草谷乃至周边环境心存疑虑。留下带有契约印记的石片，是对你身份的确认和回应。重复脉动并与你感应同步……是在建立初步的‘联系频道’。”
他看向石头，目光灼灼：“石小友，依你之见，下一步该如何？我们该如何回应，才能促成安全、可控的三方初步接触？”
石头知道，决定性的时刻到了。他沉吟片刻，道：“既然对方以地脉脉动和印记石片为信号，我们或许可以效仿。选择一个位于百草谷与卧牛岗之间、相对中立、隐蔽且地脉稳固的地点，由晚辈通过印记，在特定时间向卧牛岗方向释放更明确、更强烈的‘邀请’波动，同时，在选定地点留下更清晰的、包含百草谷善意与会面提议的‘信物’——或许可以是一枚以特殊手法封存了木谷主一缕灵识印记和简要信息的玉简，外加一块带有晚辈契约印记气息的石头。”
他顿了顿，补充道：“对方若能接收到‘邀请’波动，并依据信物找到地点，查看玉简信息，便算完成了初步的‘隔空对话’。届时，是进一步接触，还是另约时间地点，可由对方决定。如此，我方便可居于相对主动和安全的位置，等待对方回应。”
这个方案考虑了百草谷的安全顾虑，也尊重了磐石族可能的谨慎态度，同时充分利用了石头作为“信标”和“翻译”的独特作用。
木怀仁与赤霞对视一眼，微微颔首。这少年心思还算缜密，提出的方案确实可行。
“地点选择至关重要。”赤霞真人道，“需避开神庭可能的活动区域，地形要利于隐蔽和撤离，地脉需相对平稳以便你引动和传递波动，最好还能有一定程度的天然迷障。”
“谷外东北五十里，有一处‘雾隐峡’。”青禾忽然开口道，“那里常年被地热形成的浓雾笼罩，峡谷深处地形复杂，多有天然石穴，且有一条稳定的中型灵脉穿过，地脉平稳。峡谷只有一个主要入口，易守难攻，也便于布设预警。最重要的是，那里位于百草谷与卧牛岗连线略偏北的位置，不算正途，不易被直接关联。”
木怀仁思索片刻，手指在地图上一划：“雾隐峡……可以。赤霞，你亲自带人去探查一遍，确保安全，并选好具体位置。青禾，准备特制的‘青木传讯简’和匿踪防护阵法材料。石小友，”他看向石头，“你需要时间准备，以最佳状态引动契约印记，释放‘邀请’波动。同时，将你的一缕精血或魂力印记，融入作为信物的石片中，增强识别。”
“晚辈需要至少一日静心调整，并将意念与邀请信息明晰。”石头道。
“好。便定在明夜子时，于雾隐峡进行。”木怀仁拍板，“此事须绝对保密，仅限于在场之人知晓。赤霞、青禾，你们去准备。石小友，你先回听竹轩，我会让人送去温养魂力、平心静气的‘宁神露’。”
分工明确，计划初定。一股紧张而期待的气氛在密室中弥漫开来。
石头回到听竹轩后不久，小蒲便送来了一小瓶碧绿晶莹、散发着沁人心脾清香的药露。石头服下后，果然感觉心神沉静，连左臂印记的感应都似乎敏锐了一丝。
他盘坐竹床，不再尝试主动联系，而是开始梳理自己的意念，将“百草谷寻求会面、共商抗神、地点雾隐峡、时间另议”的核心信息，反复打磨，力求清晰、简洁、不含歧义。
同时，他也开始尝试将自己的一缕微弱魂力，与左臂印记的力量缓缓交融，为明夜的“发送”做准备。
时间在专注的准备中飞速流逝。谷中一切如常，炼丹的炼丹，采药的采药，但石头知道，暗地里，赤霞真人已经带着最可靠的弟子秘密出谷，前往雾隐峡布置。青禾也在调集所需的物资。
夜幕再次降临，这是计划前的最后一夜。
石头静坐窗前，望着满天星斗。明日此时，他便要在那迷雾峡谷中，尝试与那可能来自上古的盟友，进行第一次正式的、跨越距离的“对话”。
成，则百草谷之困或有转机，抗神联盟或现雏形。
败，则可能打草惊蛇，暴露百草谷与玄微道宫的关联，引来灭顶之灾。
压力如山，但石头的心却异常平静。他想起了师父林风平静的眼神，想起了磐石长老古老的心念，想起了自己拖着这条石臂一路走来的艰辛与坚持。
这条路，是自己选的。为了师父，为了道宫，也为了这浊世中一线清朗的可能。
他缓缓握紧了右拳，左臂的契约印记在夜色中，似乎流淌着微不可察的暗金色泽。
明夜，雾隐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