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将张启明从无意识的深渊中拉扯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随即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击中,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自己似乎正躺在一个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四周是几乎凝滞的、带着浓重霉味和尘土气息的空气。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异常的虚弱和酸痛,像是大病初愈,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压过。
这是哪里?
他挣扎着半坐起来,背靠着一面粗糙且湿漉漉的墙壁。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依稀能看出这是一个相当宽阔的空间,像是废弃已久的库房,又或是某条早已无人问津的地下管道或通道。远处隐没在深邃的黑暗中,看不清尽头,只有近处一些模糊的轮廓——散乱的木箱、纠缠的破布、还有一些看不出原形的金属废弃物,全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尘。
冷,刺骨的冷,不仅来自环境,更从他身体内部弥漫出来。
紧接着,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和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撑爆!
一个同样名叫“张启明”的年轻人的记忆碎片……
昏暗的灯光下,几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低声催促……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荒郊野岭,背负着沉重的、散发着土腥味的包裹……
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深洞口……
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然后是混乱的奔跑,沉重的喘息,还有……背后传来的令人牙酸的、某种东西被撕裂的声音……
无尽的黑暗和坠落……
“不……不是我……”张启明抱着仿佛要裂开的头,痛苦地蜷缩起来。那些记忆残片带着强烈的恐惧和不甘,与他自身的意识疯狂交织、碰撞。
他明白了,但又更加糊涂了。他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他似乎……占据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一个似乎被卷入盗墓勾当,然后在墓中遭遇了极度恐怖之事而丧命的可怜虫?
原主的最后记忆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那种濒死的绝望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现在张启明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他试图理清这匪夷所思的状况,强压下心头的恐慌时——
“嗬……”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嘶哑低吼,从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飘了过来。
张启明浑身一僵,所有的思绪瞬间中断,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他猛地抬起头,心脏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腔,全身的寒毛根根倒竖!
那是什么声音?
他死死地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睛睁大到极致,试图穿透那令人不安的黑暗。
黑暗中,一个更为浓重、笨拙的黑影缓缓蠕动了一下。
借着不知从何处渗漏下来的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线(也许是某条缝隙透下的月光?),张启明终于勉强看清了那东西的轮廓。
那似乎是……一个人形?
但绝不是正常人!
它的动作极其僵硬、迟缓,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伴随着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像是生了锈的零件在被迫运转。它微微佝偻着背,身形显得异常臃肿笨重。
它似乎原本在原地无意识地徘徊,但现在,那缓慢移动的头颅,正一点点、一点点地转向张启明所在的方向。
“嗬……”
又一声低吼从它那里传来,带着一种仿佛破风箱拉扯般的滞涩感,更多的是一种对生气的贪婪和某种原始的饥饿感。
四目相对!
尽管光线昏暗,张启明依然看清了那张“脸”——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脸的话。皮肤干瘪黢黑,紧紧地包裹在颅骨上,呈现出一种类似皮革般的诡异质感。五官扭曲坍塌,眼眶深陷,里面只有两点浑浊不堪、却闪烁着极其微弱却恶毒凶光的眸子。它的嘴巴不自然地张开着,露出黑黄交错的、参差不齐的牙齿。
粽子!
这个源自原主记忆碎片中最恐惧、最绝望的词汇,如同冰锥般刺入张启明的意识!
民间传说中,那些死后尸身不腐、僵而不化,能够行动伤人的恐怖存在!
理论上的认知和亲眼目睹带来的冲击完全是两回事。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张启明,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他想要尖叫,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咯咯”的、毫无意义的气音。
那粽子显然已经彻底发现了他这个唯一的活物。它那浑浊的眼珠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锁死了目标。然后,它迈开了步子。
它的动作僵硬而缓慢,一步一顿,落地沉重。但这缓慢,在此刻却充满了一种无可阻挡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每一步落下,那“咚”的沉闷声响,以及随之而来的细微“咔哒”声,都像是死亡的倒计时,精准地敲击在张启明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浓烈的、难以形容的腐臭气味随着它的靠近而弥漫开来,比这地下室原有的霉味更加令人作呕。
跑!必须跑!
强烈的求生欲终于冲破了恐惧的冻结,张启明的身体重新听从指挥。他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但虚弱的身体和极度的恐慌让他手脚发软,第一次发力竟然没能成功,反而狼狈地摔回地面,手肘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传来一阵剧痛。
这点动静似乎更加刺激了那粽子,它的低吼声变得稍微急促了一些,步伐虽然依旧缓慢,却更加坚定地逼近。两者之间的距离在无限地缩短。
五米……四米……
张启明甚至能更清晰地看到它身上残留的、早已腐朽破烂的古代服饰碎片,看到它那干枯手指上乌黑尖锐的指甲。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他瘫靠在墙上,身后是冰冷坚硬的墙壁,退无可退。前方是步步逼近的死亡化身。
原主记忆中被这种东西撕裂的恐怖画面再次涌现,与眼前的现实重叠。
完了……
他的心跳声在耳鼓里轰鸣,几乎盖过了那粽子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和贪婪的嘶吼。
黑暗、阴冷、恶臭、缓慢逼近的狰狞怪物……构成了一幅真正意义上的绝望图景。
张启明的瞳孔中,那只干瘪黢黑、指甲锋利的手掌,正缓缓地、坚定不移地向他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