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法信外郊,观山陵园。
洪游在停车场下车,一股混合着松柏清香的宁静气息扑面而来。
脚下是黑色花岗岩步道,两旁是被精心修剪的草坪。
每一块墓碑都由上好的汉白玉雕琢而成,造型典雅,彼此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没有丝毫阴森与压抑,反而让人心生一片开阔与安宁。
按照莫父给的大致位置,他沿着蜿蜒的步道向陵园深处走去。
他有些不解,虽然这里明显是寸土寸金的高档陵园,但整体布局却显得略微“拥挤”。
当然,这也只是相对而言,实际上已经相当宽敞了。
没走多远,他便看到前方一棵姿态苍劲的迎客松下,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蜷缩着,靠在一块洁白的墓碑前,裙摆铺散地面,背对着这边。
洪游顿时停下了脚步。
隐约间,似乎能听到她那带着一丝委屈的小声的絮叨。
“妈妈,你怎么还没去找爸爸呀?你快帮我骂骂他。”
莫诗澜将脸颊轻轻贴在冰凉的墓碑前,语气有些失落:“柳青要出国了,他都不肯帮我。苏叔叔不讲道理,他也是。”
“他坏得很。我都说我要绝食了,他还要说什么苏叔叔的决定他不方便插手。”
“我和柳青从小一起长大,他也算得上是柳青的半个爸爸吧?现在说这种话,太让我失望了....”
她噘着嘴,小声嘟囔着:“说什么都是为了我们以后好,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幸福。”
“都是骗子。幸福明明都是由一点一滴的慢慢积累、慢慢变大的。”
“哪有说越积累反而越小的道理?难不成他的公司是越经营越穷的嘛!”
“太不讲道理了....”
莫诗澜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是洪游第一次从她身上,听出如此惆怅的意味。
“我不敢回去,我怕回去之后洪游和柳青都不在了,房子里空荡荡的...”
“妈妈....我好想柳青....我好想洪游啊....”
“可柳青现在,应该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国的事情了。洪游....应该也被苏叔叔给赶走了....”
她越说越难过,语气里渐渐带着浓重的鼻音,不停地埋怨:“柳青也是,每次苏叔叔一说她,她就只会低着头不说话。”
“大不了,我们三个人一起离家出走好了,再也不理他们两个!”
“现在搞成这个样子....全都要分开了....”
“我舍不得柳青,可我不想去德国....”
“如果我也不在国内了,那爸爸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妈妈,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去找爸爸,你帮我好好地骂他嘛....”
“....”
洪游听得满头黑线,虽然莫父是说她这两天白天都在这里,但确实是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跑来这里来“告状”的。
无语之余,他也不禁叹了口气,同时心头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伤感。
不过他没有让这份伤感持续太久,而是迈开脚步,缓缓地走了过去,在她背后停下。
“嗯?”
察觉到头顶的阳光被遮挡住,莫诗澜仰起头,侧着脸看了过来。
等看清楚是洪游之后,她急速地眨了眨眼,发出一声可爱的鼻音,“嗯!?”
随后,她竟是一声不吭,迅速低下头去,小手伸向墓碑前的两块糕点,小声嘟囔着:“妈妈,我好像饿出幻觉了,我先吃一块你的点心....”
“....”
洪游心生无力,“莫诗澜,这是给阿姨吃的。”
“!!!”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莫诗澜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猛地起身转了过来,那双漂亮的美眸瞪得滚圆:“洪游!?”
“嗯。”洪游无奈地点了点头。
“哇——!!”
莫诗澜顿时大喜过望,乳燕投林般一把扑进了洪游的怀里。声音带着激动的哭腔:“我还以为....我以为我走了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随后,她又仰起挂着泪珠的小脸,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你是被苏叔叔赶出来,无家可归,只能来睡墓园的嘛?”
“....我就不能有好一点的结局吗?”
洪游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就不能是我三十年河东河西,莫欺少年穷?”
莫诗澜努了努嘴:“那不还是一样,无家可归嘛。”
她松开了洪游,转而拽着他的胳膊,兴奋道:“洪游,你快来!”
“嗯。”洪游点头,看了一眼墓碑。
墓碑上,一张温婉动人的黑白照片镶嵌其中,照片上的女子与莫诗澜几乎有八九分相似,看年龄,大概也就是二十来岁不到三十的样子。
上面刻着她的名字——万俟雪。
他走到墓碑前,随着莫诗澜一同跪下。
莫诗澜立刻絮絮叨叨地介绍起来:“妈妈,这是我的好朋友,洪游。”
“我们一个多月前认识的,他可好了,那种好....嗯....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他帮柳青把第二天堂发展壮大,要是没有他的话,柳青早就被苏叔叔给丢到德国去了。”
“本来我们这次都已经向他们证明自己了,谁知道又被坏人给害了。”
她噘了噘嘴,美眸投向洪游:“洪游,快,和我妈妈打个招呼。”
“嗯。阿姨好。”洪游点头。
“....”
莫诗澜佯怒道,“太敷衍了!”
洪游无奈,只得重新看向墓碑,声音也放轻了许多:“阿姨,您女儿很好。她性格纯善,也很聪明,很多事情,其实她都看得很透。”
“可能她的一些想法,在一些人听来会有些幼稚,但我觉得,她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
“幸福就是幸福,不幸福就是不幸福。”
“前路未卜,哪条路才是对的,没人能说得清。”
洪游叹了口气:“苏叔叔让苏老板去德国读书的想法,我是理解的。不管是从一个父亲的角度,还是为苏老板的未来着想,他无疑是对的。”
“所以,其实我也不知道,帮助苏老板反抗苏叔叔,到底是对是错。”
“可能去了德国之后,苏老板以后会过得很开心,也可能....不会。”
“我偶尔会纠结。我怕因为我的插手,她们以后会因为今天的选择而难过,会痛苦。”
“我....负不起这份责任。”
“可到头来,两条路摆在眼前,并没有很多时间给我去深思熟虑。”
“一条路是视若无睹,撒手不管。从此,她们的幸福与不幸,都与我无关。”
说到这里,莫诗澜忍不住伸出小手,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气愤道:“什么叫撒手不管!”
“....”
洪游无奈一笑,接着道,“另一条路,是帮助苏老板。因为以后的幸福看不见也摸不着,但现在的苏柳青,至少在现在,她是快乐的。”
“我问过她,对于去德国,她的真实想法。她说,No。”
“所以,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帮她。我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是错,会对苏老板和莫诗澜的以后,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洪游看了一眼身旁的莫诗澜,又看向墓碑上那张温柔的笑脸,再次叹了口气:“如果以后,真的因为我的插手给她们两人带来了麻烦,还请您....在天有灵,多多原谅。”
说到这里,洪游才转向莫诗澜,好笑道:“这样,总没有敷衍了吧?”
莫诗澜没有说话,只是将小脑袋,轻轻地倒在了洪游的肩膀上,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不敷衍~嘿嘿嘿~”
“而且,才不会怪你呢!我妈妈最好了!”
她憨笑一阵,随后才小声问道,“洪游,柳青她....真的走了吗?”
洪游摇了摇头:“你倒是认真听我说话啊,不仅苏老板没走,花御姐也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了。”
“嗯!?”
莫诗澜立刻从他肩膀上弹了起来,美眸里满是震惊,“苏叔叔....他放弃让柳青去念书了!?”
“嗯....”
洪游沉吟一声,“解释起来挺麻烦的。总之,我现在是过来接你回家的。”
“就是说....”
莫诗澜张了张小嘴,有些难以置信,“我们....不用分开了?”
“嗯。”洪游笑着点了点头。
莫诗澜顿时大喜过望,她猛地搂住洪游的脖子,温润的红唇,直接在他的侧脸上。
“爱你!!!”
洪游虎躯一震,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阿姨可在看着呢,你能不能矜持点!”
“我不管!”
“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肯定是你努力后的结果!”
“柳青只会闷头自己难过,她才没这么厉害!”
莫诗澜笑嘻嘻地重新抱住他的手臂,将小脑袋幸福地贴在他的肩头,“蹭蹭~~”
洪游顿时失笑:“好了好了,快和阿姨告个别吧。我们得先回去找一趟莫叔叔,然后回家了。”
“花御姐现在还一个人在线上处理帮派的事情呢,我们得赶紧回去帮忙。”
“嗯嗯!”
莫诗澜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拍了拍裙子,笑嘻嘻地对着墓碑挥了挥手。
“妈妈再见!我们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