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
只有冰箱压缩机运行时极其细微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某种活物的低语,贴着耳膜爬行。
林淮蜷缩在角落,后背紧贴着冰冷刺骨的金属内壁。他赤着上身,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团迅速消散的白雾,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无数冰针,刺痛着气管和肺叶。
他看不见。
镜面被完全封死,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冰箱内部成了一个完全密闭的、冰冷的金属坟墓。
“呵……”一声短促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冷笑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林淮,那个曾经被无数人捧在手心、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的高傲存在,现在像条丧家之犬,赤身裸体地蜷缩在冰箱里,被一个扭曲的怪物取代了身份,夺走了一切。
真是……报应。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猛地甩头,试图驱散它。不,不是报应!是那个怪物!是它毁了一切!
愤怒像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绝望中短暂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就在这时——
一种极其细微的、粘稠的蠕动声,在他脚边响起。
林淮的身体瞬间绷紧,屏住了呼吸。
是那个东西。
那个由暗红色胶质组成的、被怪物称为“弟弟”的东西。
它还在冰箱里。
和他一起。
黑暗中,林淮能感觉到那团冰冷、滑腻的胶质正在缓慢地靠近。它没有形状,或者说它的形状在不断地变化、流动,像一团活着的、粘稠的血。
它碰到了林淮的脚趾。
冰冷、滑腻的触感让他猛地一缩,后背重重撞在金属内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团胶质似乎被他的反应惊到了,停顿了一下。
然后,它更加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再次贴了上来。
这一次,它没有直接触碰林淮的皮肤,而是像一条湿冷的蛇,缓慢地、极其轻柔地,缠绕上他的脚踝。
一圈,又一圈。
冰冷滑腻的触感像附骨之蛆。林淮的胃里一阵翻滚,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恶心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气音,身体因为极度的厌恶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那团胶质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感受”他的情绪。
然后,它松开了缠绕,但并没有离开。
林淮感觉到它停留在自己脚边,似乎在犹豫。
几秒钟后,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滴落入粘稠液体的声音响起。
啪嗒。
一滴冰冷的、胶质状的液体,落在了林淮的脚背上。
紧接着,又是一滴。
啪嗒。啪嗒。
那东西……在哭?
这个荒谬的念头让林淮浑身发冷。他看着(或者说感觉着)脚背上那几滴冰冷粘稠的“眼泪”,胃里的恶心感翻涌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他低吼,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压抑的暴躁。
“眼泪”停了。
那团胶质似乎被他的吼声吓到了,缩了缩,离他的脚远了一点。
冰箱里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压缩机低沉的嗡鸣,和一人一“物”细微的呼吸声(如果那团胶质也有呼吸的话)。
林淮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寒冷、黑暗、恐惧、还有这挥之不去的恶心感……正在一点点消磨他的意志。
他不能睡。
睡着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或者……醒来时,发现自己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嗡鸣声掩盖的震动,从被封死的镜面方向传来。
咚。
咚。
像是指关节轻轻叩击镜面的声音。
林淮猛地抬起头,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那个怪物!它还在外面!
叩击声停顿了几秒,然后再次响起。
咚。咚。咚。
这一次,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
林淮的心脏狂跳起来。它在干什么?想告诉他什么?
他屏住呼吸,仔细分辨着那微弱的声音。
咚。咚。咚。
间隔很短,连续三下。
停顿。
咚。咚。
两下。
再停顿。
咚。咚。咚。咚。
四下。
……
林淮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不像随意的敲击,更像……某种密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那怪物之前的行为。它似乎有模仿和学习的能力,但思维模式更像一个偏执而残忍的孩童。它会用什么密码?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的生日?
林淮的生日是三月二十四日。
324。
他仔细回忆刚才的敲击节奏——三下,两下,四下?
324!
真的是他的生日!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淮。这个怪物……连他的生日都知道?它到底窥视了他多久?
叩击声还在继续。
这一次,节奏变了。
咚。咚。咚。咚。咚。
五下。
停顿。
咚。
一下。
再停顿。
咚。咚。咚。
三下。
513?
林淮的呼吸一滞。
五月十三日……是陈默的生日。
那个刚刚被它亲手掐死的陈默。
它想干什么?炫耀?还是……威胁?
叩击声停了。
冰箱内外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林淮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那个怪物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
它了解他的一切。
包括他身边的人。
下一个……会是谁?
黑暗中,那团冰冷的胶质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剧烈波动,再次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靠近了他的脚踝。
这一次,林淮没有立刻躲开。
他在想一些事情……
他僵在原地,感受着那滑腻冰冷的触感一点点缠绕上来,像一条无声的毒蛇。
绝望,如同冰箱里的冷气,无声地渗透进他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