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外的空气虽然依旧浑浊,但比起里面那混合了血腥、腐臭与呕吐物气味的毒气室,简直堪称清新。
∞抱着林淮,步履平稳地走在废墟街道上,对那些倒塌的建筑、锈蚀的车辆视若无睹,仿佛行走在自家的花园里。
林淮把脸埋在∞冰冷的颈窝,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胃里翻腾的恶心感。他闭着眼,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个失忆的“源”要如何处理?009那边又要如何应对?
“我们去哪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空灵中带着一丝好奇。
林淮睁开眼睛,环顾四周,不远处,一家招牌半掉、玻璃碎裂的24小时便利店映入眼帘。
店面虽破,但是至少有三面墙一个盖,能遮风挡雨,最重要的是“是个谈判的好场所”。
“那里。”林淮抬手指了指,“先在那里休息一下。”
∞顺从地改变方向,抱着林淮走向便利店,一号拖着骂骂咧咧的陆琰、二号拎着安详的苏仔紧随其后。最后是抱着009的223,黑色鳞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便利店的自动门早就失效了,∞只是轻轻一瞥,那扇卡死的玻璃门便无声地向两侧滑开,连带着门框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店内一片狼藉。货架东倒西歪,过期食品的包装袋散落一地,收银台被砸得稀烂,地上还有干涸发黑的血迹。
但至少这里没有新鲜的尸体,空气比仓库好太多了。
∞小心翼翼地将林淮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货架旁,让他靠着。
林淮站稳后,立刻拉开距离,虽然动作不明显,但那种下意识的疏离还是让∞的熔岩瞳孔微微暗了暗。
陆琰被一号“扔”在地上,他扶着货架又是一阵干呕,吐出来的只剩酸水了。一号化为人形,暖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充满敌意,二号则将苏仔放在角落,灰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暗褐色的瞳孔始终锁定着∞的一举一动。
009被223放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整理自己沾了血污的外套。他浅褐色的眼睛扫过便利店的环境,最后落在∞身上,那种狂热的研究欲几乎要化为实质。
“好了,”林淮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打破了沉默,“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他看向009,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与锐利:“你看到了,我有新的‘合作伙伴’。关于齐咎的消息,你打算用什么来换?”
009轻轻笑了,那笑容多了几分真诚的兴奋:“真是惊人的发现……‘源’的人形化身,而且还保有如此清晰的自我意识,这简直违背了所有已知的理论!”
他向前走了一步,223立刻跟上,纯白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专注地看着林淮。
“齐咎的下落,我当然可以告诉你,”009的语调变得轻快,“但作为交换,我希望有机会……观察他。”他指向∞,“近距离的、非侵入性的观察。这对我的研究至关重要。”
林淮还没回答,∞突然开口了,祂的声音在狭小的便利店里回荡:
“名字。”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转向林淮,熔岩瞳孔里映出林淮有些错愕的脸:“你还没有给我名字。”
林淮这才想起,这个存在至今连个称呼都没有,他皱了皱眉,随口道:“那就叫‘源’吧”。
这个敷衍到极致的命名让∞的眉头微微蹙起,祂盯着林淮,一字一句地说:“不要敷衍我。”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陆琰的干呕一下子就被治好了,009也挑起了眉毛,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话语中那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林淮与那双熔岩般的瞳孔对视了几秒,忽然意识到——这个存在虽然失忆,虽然心智单纯,但并不愚蠢,祂能分辨真心与敷衍,而且……祂在乎。
“那你想要什么名字?”林淮放缓了语气。
∞没有立刻回答,祂向前走了一步,靠近林淮。
在这个过程中,林淮忽然发现,∞的脸……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不是像捏橡皮泥一样的大幅度变化,只是一些极其细微的调整——眉骨的弧度、眼尾的长度、下颌的线条……每一处改动都极其微小,但累积起来,整张脸的气质都在改变。
那张原本就完美得不真实的脸,正在朝着某种更加……符合林淮审美的方向演变。
更诡异的是,随着外貌的调整,∞整个人的气场也在变化。祂身上那种非人的疏离感在减弱,有一种让林淮感到熟悉又不安的亲和力。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当∞停止变化时,林淮的呼吸微微一滞。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张俊美到令人屏息的脸,白发依旧,熔岩瞳孔依旧,但五官的搭配、轮廓的线条……都精准地踩在了林淮审美的最舒适区。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契合感,仿佛这张脸就是为了让林淮看着舒服而存在的。
而最让林淮心惊的是——这张脸,与记忆中的齐咎,有六七分相似。
不是一模一样,齐咎的脸更平静、更内敛一些,而∞的这张脸在相似的基础上,多了几分神性的完美与疏离。
但那种骨子里的熟悉感,那种眉眼间的神韵……太像了。
连009都愣了一下,浅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转为更深的好奇。
“你在……读取我的偏好?”林淮的声音有些干涩。
∞坦然点头:“你散发出的情绪和思绪中有碎片。喜欢、厌恶、舒适、不安……我在重组它们。”祂顿了顿,补充道“这张脸,你喜欢吗?”
林淮没有回答,喜欢?当然喜欢,这张脸几乎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但是这种“量身定制”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非人感太强烈了。
“名字。”∞再次提醒,熔岩瞳孔专注地看着林淮,“要认真取。”
祂看了一眼旁边的一号和二号,又问:“他们叫什么?”
“林一,林二。”林淮回答。
∞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不要和他们一样,要特别的,用心的。”
一号和二号攥紧了拳头……
祂顿了顿,空灵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坚持。
“用心,给我的名字。”
压力给到林淮。
林淮沉默了,他靠在货架上,看着眼前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白发,金红色的熔岩瞳孔,非人的完美,源自世界本源的“∞”……
几个名字在脑海中闪过,又被否决,太俗,太浅,配不上这个存在的本质。
然后,一个词浮现在脑海。
“诺斯(Nous)。”林淮缓缓开口,“在古希腊哲学里,诺斯是至高理智,是统摄万物的理性本源,是神性中最纯粹的部分。”
他看着∞:“你来自世界的本源,是‘源’的化身,拥有超越常理的力量与纯粹的心智……诺斯,这个名字,合适吗?”
∞——现在该叫诺斯了——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诺斯……”
熔岩瞳孔里流转着思索的光芒,几秒后,祂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喜欢。”诺斯说,“这是你用心的名字。”
祂向前一步,几乎要贴上林淮,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林淮的脸颊。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诺斯了。”
林淮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给这个恐怖的存在命了名。
在无数神话与传说中,命名,从来都是一种赋予意义、建立联系的仪式。
而他,刚刚完成了这个仪式。
角落里的009轻轻鼓起掌来,脸上带着那种研究者看到精彩实验结果的兴奋表情:“精彩,太精彩了!命名仪式,认知重构,外貌拟态……这简直是活生生的演化样本!”
陆琰终于吐完了,虚弱地靠在货架上,有气无力地骂道:“妈的……起个名字搞得跟结婚宣誓似的……”
一号的嫉妒直接反应在身体上,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整个脸扭曲的不成样子,二号没说话,显然也不开心。
诺斯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的反应,祂只是专注地看着林淮,那双新获得的、与齐咎相似的脸上,熔岩瞳孔里闪烁着纯粹的专注。
“诺斯会保护你。”祂郑重地说,仿佛在立下誓言“诺斯会听你的话。”
林淮看着这张脸,看着这双眼睛,心中涌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恐惧、警惕、算计,还有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这个名为诺斯的存在,这个拥有神明之力、心智如白纸、外貌却酷似齐咎的“源”,已经正式介入他的命运。
(今天有点忙,满课来着,还有晚自习,所以发的有点晚了,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