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士兵的手指刚触到树枝,藏在丛后的尸身突然动了——不是之前僵硬的跳动,而是像挣脱了无形束缚般,猛地向前扑出。它的动作快得惊人,不等士兵惊呼出声,青灰色的手就死死扣住了他的肩膀,尖牙狠狠咬进了他的脖颈。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山林,鲜血顺着尸身的嘴角滴落,溅在沾满泥污的官靴上。士兵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双眼圆睁,很快就没了气息。那尸身松开手,甩了甩头上的官帽,一蹦一跳地朝着山林深处窜去,动作比之前灵活了数倍。
“怎么回事?!”戴铁面具的军官厉声喝道,循声望去时,只看到一道跳跃的黑影。他以为是山匪偷袭,当即抬手下令,“开枪!给我追!”
“砰砰砰”的枪声瞬间响起,子弹呼啸着打在尸身身上,却像击中了顽石般纷纷弹开,连个血洞都没留下。那尸身毫不在意,依旧蹦跳着往前跑,反而激起了军官的凶性:“一群废物!追上去,把他剁成肉酱!”
几十名士兵立刻举着枪追了上去,火把的光在山林里拉出长长的残影,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藏在巨石后的方正义这才敢喘口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手心攥着的符纸都皱成了一团。
刚才那一幕快得让他头皮发麻——尸身暴走的瞬间,他甚至没来得及掏出备用符纸,那士兵就已遭了毒手。更让他心惊的是,身旁剩下的五具尸身,此刻都在微微颤动,脑门上的黄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显然是被血腥味刺激到了,随时可能失控。
“都安分点!”方正义压低声音喝了一句,飞快掏出五张新的镇邪符,咬破指尖蘸上血,逐一贴在尸身的脑门上。朱砂混着人血的符文泛起微光,尸身的颤动才渐渐平息,重新恢复了僵硬的姿态。
处理完这些,他才敢探出头,看向地上那具士兵的尸体。尸体脖颈处的伤口发黑,皮肤已经开始泛出青灰,显然是尸气入体的征兆。方正义脸色一沉,从行囊里掏出火折子,又捡了些干燥的枯枝堆在尸体旁。
“对不住了兄弟,怪就怪你命不好。”他低声念叨着,点燃了枯枝。火焰“腾”地升起,很快就将尸体吞没,一股焦糊味混着尸臭味弥漫开来。他守在火边,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满是惆怅——那具尸身喝了人血,已然彻底尸变,不仅凶性大增,还会循着活人的气息四处作乱。
找回来的希望渺茫,反而可能引来更多麻烦。方正义蹲在火堆旁,狠狠捶了下地面。如果当初听了苏翎芊的劝,绕路走岭西,根本不会撞上这伙军阀,更不会闹出人命、丢了“顾客”。悔恨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甚至能清晰记起苏翎芊当时诚恳的眼神,只怪自己太固执。
火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一堆灰烬。方正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目光投向苏翎芊之前指的方向。他不再犹豫,握紧竹竿摇了摇铜铃,带着剩下的五具尸身,转身踏上了那条他当初拒绝的绕路。
铜铃的声响在山林里回荡,却没了之前的从容,多了几分仓促与沉重。方正义心里清楚,这次的麻烦还没结束——逃走的尸变僵尸、被惊动的军阀,还有这黑风岭藏着的未知凶险,都像悬在头顶的刀。但眼下,他只能先把剩下的“顾客”安全送到目的地,再回头收拾这烂摊子。
夜色像墨汁般泼满黑风岭,山间寂静得能听见松针落地的轻响。苏翎芊一行人已在避风的山坳里扎了营,篝火跳动着映亮一张张紧绷的脸,白日里赶尸匠的尸铃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未散的雾气缠在营地周围,添了几分森冷。
“砰砰砰——”
突兀的枪声骤然划破夜空,密集得像爆豆,从山岭深处传来,惊得枝头宿鸟扑棱棱飞起。篝火旁的士兵瞬间弹起,手按在腰间的枪上,目光警惕地扫向枪声来处。陆枭衍猛地站起身,黑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他侧耳听了片刻,脸色愈发凝重:“至少三十杆枪,对方人数不少。”
苏翎芊正坐在篝火边擦拭桃木剑,听到枪声时指尖微顿,随即抬手掐了个诀,指节轻动间,眉宇间染上一丝无奈。她放下桃木剑,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沓早已备好的镇邪符,起身走向众人:“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苏小姐,这是……”唐九凑上前来,看着她手里的符纸,脸色比陆枭衍还要难看。枪声响起的瞬间,他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长白山脚下逼他们当探路棋子的那伙军阀——虎子倒在毒箭下的模样、弟兄们溃烂的伤口,一幕幕都随着枪声在眼前炸开,心口的恨意瞬间翻涌上来,连指节都攥得发白。
“每人一张,贴身收好。”苏翎芊将符纸逐一分发,指尖划过符纸时注入灵力,朱砂符文泛起微不可察的金光,“这符能避尸气、挡邪祟,更能在危险时提醒你们方位。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单独行动,必须三人一组,保持视线可见。”
唐九的弟兄们接过符纸,脸色却没丝毫缓和。有人悄悄摸向背后的洛阳铲,有人咬牙低声咒骂:“肯定是那帮狗娘养的!上次把我们当靶子,这次别让老子撞见!”语气里的狠戾,是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拼命的架势——他们这次跟着进山,本就不是为了古墓里的好处,纯粹是为了给死去的弟兄报仇雪恨。
唐九按住身旁弟兄的手腕,目光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比谁都恨那伙军阀,但也比谁都清楚,此刻不能冲动。他之所以笃定那伙人会再次进山,一是摸准了他们的贪心——古墓里的军火图纸没到手,这群饿狼绝不会善罢甘休;二是上次被胁迫时,他无意间听到为首的军官说“三日后再进山,务必把东西带出来”。只是这枪声虽密集,却没法确定就是仇人,冒然行动不仅报不了仇,还会给苏翎芊和陆枭衍添麻烦。
想到这里,唐九深吸一口气,对着躁动的弟兄们做了个手势——他抬手按在胸口,又指了指苏翎芊的方向,最后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弟兄们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听苏小姐的安排,先稳住,别添乱。原本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众人虽依旧眼神喷火,却都松开了攥紧的武器,默默将符纸塞进衣领。
苏翎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递给唐九一个赞许的眼神。她能隐约感知到山岭深处蔓延的暴戾尸气,与白日赶尸匠的阴寒截然不同,显然是尸变后的凶煞之气,再加上这伙身份不明的武装势力,今夜的黑风岭,注定不会平静。
陆枭衍走到苏翎芊身边,抬手将一件厚披风披在她肩上,声音沉稳:“不管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已让人加强警戒,篝火留三组轮流守着,一旦有异动,立刻示警。”他顿了顿,黑眸里满是担忧,“你也别太耗神,有我在。”
苏翎芊抬头冲他笑了笑,篝火的光映在她眼底,暖融融的:“我知道。”
夜色渐深,枪声早已停歇,但山坳里的空气却像拉满的弓。唐九靠在篝火旁,目光死死盯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心里默默盘算着——只要确认是那伙仇人,他就算拼上性命,也要为弟兄们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