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白月井”的时间选在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荧光地衣的柔和白光被甩在身后,两人再次没入城市废墟冰冷、潮湿的阴影中。小虫变得异常沉默,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孤狼,每一次停顿、每一个转向都带着近乎本能的警惕。他的耳朵似乎总在微微抖动,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异响。
张白紧跟其后,努力调整着呼吸。后背的伤口在结痂,但大幅度的动作依然会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对环境的感知变得不同了。【基础解析】带来的细微感知,如同给他戴上了一层无形的增强现实眼镜。他能“感觉”到脚下碎石不同的棱角与硬度,能“听”出风吹过不同形状断壁时音调的微妙差异,甚至能模糊地“嗅”出空气中除了铁锈和腐败之外,那些属于不同变异生物的、极其淡薄的信息素痕迹。
这不是主动使用能力,而是一种被动提升,是【信息洞悉】与【基础解析】联动后,对他感官的永久性优化。
小虫突然停下脚步,蹲在一堵断墙后,示意张白隐蔽。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十字路口,几辆烧得只剩框架的公交车横亘在中央,形成了天然的障碍物。晨光熹微,给废墟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铅灰色。
“看那里。”小虫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指了指公交车底盘下的阴影。
张白凝神望去,起初什么都没看到。但当他集中注意力,【基础解析】的感知聚焦过去时,他“看”到了——那不是视觉上的“看”,而是一种对微弱热量残留、以及某种粘液干涸后散发出的极淡化学气息的感知。一个模糊的、大致为长条形的轮廓在他脑海中勾勒出来。
【潜行蜥蜴(变异体)痕迹】
【状态:已离开约1-2小时。】
【特征:体温偏低,擅长拟态,舌弹攻击带有神经毒素。】
【建议:避开其常用路径,该生物具有较强的领地意识。】
“有东西过去不久,”张白低声回应,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大概是条擅长隐藏的大蜥蜴,可能有毒。”
小虫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张白的观察力如此敏锐。他点了点头:“没错,是‘影梭’,这附近有一窝。它们白天喜欢躲在暗处睡觉,晚上活动。我们绕路。”
这次绕行多花了将近半小时,穿过了一条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支管。但张白意识到,这不是浪费时间,而是小虫在用实际行动给他上课——末世行走,避开不必要的风险,往往比盲目追求速度更重要。
途中休息时,小虫从一个隐蔽的墙洞里掏出一个用塑料布层层包裹的小包,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能量棒一样的东西。他掰了一半递给张白。“自己做的,味道像嚼木头,但顶饿。”
张白接过,咬了一口,果然坚硬无比,带着一股混合了泥土和植物根茎的苦涩味道,但吞咽下去后,一股扎实的热量缓缓在胃里扩散开来。他慢慢咀嚼着,感受着食物在口中被分解的过程,【基础解析】甚至能模糊地“分析”出里面大概含有哪些粗纤维和淀粉成分。
“你对附近很熟。”张白状似随意地说。
小虫哼了一声,三口两口把自己的那份吃完,舔了舔手指:“不熟早就死了。每个能活过三个月的老鸟,脑子里都有一张自己的‘安全地图’。哪里能找到水,哪里能躲雨,哪个区域的怪物什么时候换班,都得记清楚。”他看了看张白,“光能打没用,得会用脑子。你……看起来不像完全没脑子的。”
这是小虫式的认可。张白笑了笑,没说话。他闭上眼睛,尝试主动引导【基础解析】的能力,不是向外,而是向内。他“看”向自己手背上那两个微微发热的符文。
【信息洞悉】的符文结构相对简单,像是一个不断旋转、接收信号的微型天线阵列。
【基础解析】则复杂得多,如同一个层层嵌套的、不断进行模式匹配和逻辑推演的精密仪器。
当他将精神力集中其上时,一种奇妙的联系建立起来。他仿佛能“触摸”到这两个词条运行的“规则”。【信息洞悉】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接收”与“翻译”,而【基础解析】则包含了“分析”、“解构”甚至初步的“模拟”功能。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注入【基础解析】的符文,然后引导这丝力量,流向自己后背的伤口。
一种全新的感知瞬间传来!他不再仅仅感受到结痂处的麻痒,而是能“看”到皮下组织微观层面的活动:新的毛细血管在缓慢生长,胶原蛋白纤维在重新排列,虽然缓慢,但却充满了生命的韧性。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荧光地衣残留的活性微粒,仍在细微地促进着这个过程,但效果已经微乎其微。
这种“内视”比之前被动的感知要清晰十倍,但也极其耗费心神。仅仅几秒钟,他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不得不中断了连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怎么了?”小虫警惕地问。
“没事,”张白喘了口气,“有点累。”
小虫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追问。“休息够了就走吧,中午前要赶到‘黑市桥’,那边白天相对安全点。”
再次上路,张白心中却翻涌着波澜。主动运用词条力量进行“内视”,这似乎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如果他能更精确地引导这种力量,是否不仅能加速伤口愈合,甚至能……优化自己的身体?或者,去解析其他东西,比如……小虫那个打不开的金属盒子?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但他按捺住了冲动。现在不是时候,精神力消耗太大,而且小虫绝不会允许。
他们穿过一片曾经是公园的区域,如今只剩下枯死的、形态扭曲的树木和干涸的喷泉池。阳光变得强烈了一些,但透过灰色的尘埃云层,依然显得有气无力。
在爬过一个倾斜的儿童滑梯时,张白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慌忙中用手撑地,掌心被一块尖锐的碎石划破,鲜血顿时涌出。
“啧,小心点!”小虫皱眉,递过来一小块还算干净的布条。
张白接过布条按住伤口,疼痛让他龇牙。但下一刻,他鬼使神差地再次集中精神,引导着【基础解析】的力量流向掌心。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皮肤和肌肉纤维被整齐地切断,血液从破损的血管中渗出。但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身体自愈机制瞬间启动的过程——血小板聚集,凝血因子激活,新的肉芽组织开始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生长……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模糊的“冲动”,想要用【基础解析】的力量去“加速”或者“引导”这个过程。但他立刻克制住了。贸然干涉身体精密的自我修复系统,后果难以预料。这需要更深的理解,更多的知识。
他松开手,看着掌心那道不算深的伤口已经开始凝固。【基础解析】的被动效果,似乎也让他对自身状态的感知和控制力提升了,连带着愈合速度也快了一丝?
“快到了。”小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指着前方一座横跨在干涸河床上的、锈迹斑斑的铁路桥,“桥洞下面,就是‘黑市桥’,三不管地带,也是去东区的必经之路。”
张白抬头望去,那座巨大的铁桥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沉默地横亘在废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