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旧住院部的废墟,仿佛一步跨入了被烈焰永恒禁锢的时空。每一步都踩在松软而滚烫的灰烬之上,扬起的黑色尘埃带着刺鼻的焦糊味,粘附在口鼻之间,令人呼吸维艰。无处不在的灼热如同无形的火焰,舔舐着皮肤,炙烤着灵魂,连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波动,视野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摇曳的虚影。
顾临渊撑起一层薄薄的界力屏障,将杜楚晨和林小溪护在身后,勉强隔绝了部分直接的热浪和有害尘埃。罗霆长老则凭借金丹期的强横体魄和雷霆灵力硬抗,但古铜色的皮肤已然变得赤红,汗珠刚渗出便被蒸发,周身都缭绕着淡淡的白汽。石坚紧随其后,脸色凝重,不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随着他们深入这片焦黑地狱,一些不寻常的痕迹开始出现在废墟之中。
被某种锐器劈砍过的、边缘焦黑的断裂梁柱;地面上残留的、并非火灾造成的爆炸坑洞和焦灼雷击的痕迹;甚至在一些相对完整的墙面上,还能看到深深嵌入其中的金属碎片和残留的灵力波动!
“是之前队伍战斗的痕迹!”石坚蹲下身,捡起一块边缘锐利的金属碎片,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是特制破甲锥的碎片,是李炎那家伙的惯用法器!”
林小溪也在一处坍塌的墙壁下,发现了一小片被烧得只剩边角的、印有特调局徽章的布料,她的心猛地一沉。
这些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激烈战斗。江南分部派出的那支精锐小队,显然也抵达了这里,并且与未知的敌人发生了冲突。而从这些残留的痕迹来看,战斗相当惨烈。
“他们……在这里苦战过。”罗霆长老声音低沉,带着兔死狐悲的沉重。陈谨川的失踪,加上这些战斗痕迹,让之前“全军覆没”的推测变得更加可信。
众人的心情愈发沉重,前路仿佛被更加浓郁的死亡阴影所笼罩。
就在他们经过一片原本应该是病房区域、如今只剩残垣断壁的开阔地时,异变发生了!
前方一扇被烧得只剩下扭曲铁框的房门处,一个焦黑的人形物体,正以一种极其怪异、僵硬的姿势,不断地用身体撞击、拍打着那早已不存在的门板!
它的身体完全被烧焦,呈现出炭黑色,皮肤皲裂,露出下面暗红色的、仿佛仍在阴燃的肌理。它没有五官,整个面部是一片平坦的焦黑,但它动作中透出的那种极致的绝望、恐惧与想要逃离的疯狂,却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的感知中!
是“焦痕者”!火灾中遇难者怨念所化的怪物!
它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死亡前最后的执念中,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拍打门窗”这个动作,对近在咫尺的顾临渊等人毫无反应。
“绕过它。”顾临渊低声道,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就在他们试图从侧面绕过这个“焦痕者”时,那怪物仿佛突然感应到了什么,拍打的动作猛地一滞!那颗没有五官的焦黑头颅,缓缓地、僵硬地转向了五人所在的方向!
尽管没有眼睛,但一股充满了对“生机”极致憎恨与渴望的恶意,如同实质般锁定了他们!
“吼——!!”
一声不似人声、仿佛喉咙被烧毁后发出的、充满痛苦与暴戾的低吼,从它焦黑的体内传出!下一刻,它放弃了那扇不存在的门,四肢着地,以一种如同被烧死的爬行动物般的、扭曲而迅速的姿态,猛地朝着距离它最近的石坚扑了过来!焦黑的利爪带着高温和恶风,直取咽喉!
“小心!”顾临渊反应极快,万界剑瞬间出现在手,暗银色的光刃一闪!
“嗤!”
剑刃轻而易举地斩过了“焦痕者”的身体,将其从中间一分为二!被斩开的焦黑躯体内,没有内脏,只有如同灰烬般的物质和暗红色的余烬光芒。
两半残躯摔落在灰烬中,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仿佛彻底失去了活力。
“解决了?”林小溪松了口气。
然而,顾临渊的眉头却紧紧皱起。在他的感知中,这个“焦痕者”被斩杀后,并没有像之前的灵体那样逸散出可供吸收的能量,也没有留下任何类似本源的核心。它的“存在”,仿佛只是暂时被驱散了。
果然,不过短短几秒钟!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两半散落在灰烬中的焦黑残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迅速化作两缕黑色的烟气,然后如同时光倒流般,重新汇聚到了之前那扇破败的门框前,再次凝聚成了那个完整的、不断拍打门窗的“焦痕者”!
它仿佛从未被攻击过,再次沉浸在了那永恒的、绝望的死亡循环之中!
“杀不死?!”石坚倒吸一口凉气。
“试试这个!”顾临渊立刻取出谢清宴给的驱鬼符,灌注一丝界力,屈指一弹!符箷化作一道金光,精准地贴在了“焦痕者”的后心!
金光闪烁,朱砂符文流转。“焦痕者”拍打的动作猛地一僵,周身冒起嗤嗤白烟,发出痛苦的嘶嚎,身体剧烈颤抖,仿佛在被净化。
然而,数息之后,金光黯淡,符箷化作飞灰。“焦痕者”虽然变得虚幻了一些,动作也迟缓了不少,但它依旧存在!并且,周围废墟中的灼热怨气,正缓缓地补充着它的消耗!它甩了甩头,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五人,发出了更加暴戾的低吼!
“连驱鬼符都效果有限!”顾临渊脸色凝重,“这些东西……它们没有独立的本源!它们的‘存在’是依托于这片焦土领域本身的怨念!只要这片领域不破,它们就能无限重生!就像……这片土地本身的‘免疫细胞’!”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窸窸窣窣……”
“砰砰……砰砰……”
周围废墟的阴影中,更多的焦黑身影开始浮现!
有的在徒劳地爬行,仿佛想要逃离火海;有的在疯狂拍打着墙壁或地面;有的则蜷缩在角落,发出无声的哀嚎……它们形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浓郁的焦糊味和绝望的怨念。
此刻,这些沉溺于自身死亡循环的“焦痕者”,仿佛同时接收到了“清除入侵者”的指令,齐刷刷地停下了各自重复的动作,将那没有五官的焦黑面孔,转向了被围在中央的五人!
下一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丧尸潮水,数个“焦痕者”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集体嘶嚎,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疯狂地扑涌而来!
“不好!快走!”顾临渊大喝一声,万界剑连连挥动,斩灭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焦痕者”,为队伍开路。罗霆长老也怒吼着挥舞长棍,雷光扫荡,将靠近的焦痕者打成飞灰。
但这些东西根本杀之不尽!刚被清除,不过几息便会从附近的灰烬中重新凝聚,再次扑上!它们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地缠住了他们!
五人边战边退,试图冲破包围,但“焦痕者”的数量越来越多,行动也越来越疯狂,他们的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形势岌岌可危!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耗死在这里!”石坚焦急地喊道,他一边用土系法术制造障碍延缓焦痕者的速度,一边焦急地寻找着应对之法。
眼看就要被彻底包围,石坚把心一横,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双手之上,旋即快速结印,双掌狠狠拍向地面!
“画地为牢!固!”
一道凝实、厚重的土黄色灵光壁垒,以他为中心瞬间升起,形成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半圆形护罩,将五人暂时笼罩在内!
“砰砰砰!砰砰砰!”
无数的“焦痕者”撞击在灵力壁垒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壁垒剧烈震颤,灵光闪烁,但总算暂时抵挡住了这波疯狂的攻势。
众人得以暂时喘息,但看着护罩外那些密密麻麻、不断冲击、嘶嚎的焦黑身影,以及石坚那因透支而更加苍白的脸色,都知道这绝非长久之计。
就在这时,背靠着护罩壁垒、剧烈喘息的林小溪,目光无意间扫过脚下厚厚的灰烬,忽然瞥见了一抹异样的颜色。
她下意识地蹲下身,拨开表层的灰烬。
下面,露出了一个约莫巴掌大小、边缘有些焦黑卷曲的青铜阵盘。阵盘造型古朴,上面刻画着熟悉的山岳符文,中央还有一道清晰的裂痕,显然已经损坏。
看到这个阵盘的瞬间,林小溪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颤抖着伸出手,将那冰冷的、沾染着灰烬的阵盘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这阵盘她太熟悉了!这是陆山岳从不离身的本命阵盘之一!是他用来布置最强防御阵法的核心器具!
山岳……他果然来过这里!而且,连本命阵盘都遗落在此,甚至已经损坏……
一想到陆山岳可能在这里经历的苦战,可能遭遇的不测,一股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悲凉瞬间淹没了林小溪所有的理智和坚强。
一直压抑的担忧、恐惧、无助,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山岳……!”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带着哭腔的悲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脸上的灰烬,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她紧紧攥着那冰冷的阵盘,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早已消散的温度,娇小的身躯因极致的悲伤而剧烈地颤抖着,泣不成声。
那悲恸的哭声,在这充斥着嘶嚎与撞击声的灼热炼狱中,显得格外刺耳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