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晚上十点半，我还在盯着屏幕上的日志。光标像是没耐心的萤火虫，一闪一灭。江寻已经把素描本合上，在桌边伸了个懒腰。
“要不要收尾？”她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夜。
“再五分钟。”我没抬头。
心里还是有一点拽着：像光标停在一行没写完的注释上，不愿意离开。但她的呼吸就在旁边，像一小段稳定的节拍。
她点了点头，去厨房把杯子洗干净，倒扣在沥水架上。水珠沿着杯沿滑下，落到不锈钢上，发出柔软的声。
五分钟到了。我又多看了一行。
“云舒。”她站在我身后，手指轻轻落到我肩上，像按下了一个暂停键。
我转过去，和她对上眼。
“今天到这里？”她问。
“好。”我合上电脑。
合上的瞬间，心里那点不甘也合上了一半。另一半，被她的声音压住，变得安静。
——
躺到床上，灯关了一半。她习惯把床头灯调到最暗的档位，说那样光像是会呼吸。我们面对面，她的呼吸落在我鼻尖附近，轻轻的。
“我想和你商量一个小事。”她先开口。
“嗯？”
“你最近都到一点才睡。”她停了一秒，“我会……醒一次。”
我愣了两秒，心里轻轻一跳：“抱歉。”
“没关系。”她摇头，“我只是想我们能不能——找个折中。”
“比如？”
“十二点以后，键盘不要再‘嗒嗒’，可以改看文档或写纸笔。”她伸手比了个‘静音’的手势，又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攻克难题的时候很兴奋。”
我想起昨晚卡在边界条件时自己跟屏幕小声嘀咕的样子，也笑了。
“我可以把‘激烈操作’放到十点前。”我说，“十点半后只做‘低噪’工作。”
“那我十一点半后戴耳塞。”她说，“但我更希望不用戴。”
“我努力让你不用戴。”
我们对视了一秒。她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扣住我的拇指。
“谢谢你说。”她轻轻地。
“谢谢你提。”
——
第二天，我把系统的“夜间模式”提早了一个小时，键盘也换回了之前的静音键帽。十点整，我给 IdE 设了一个“番茄休止符”提醒。
“今天试运行。”我对她说。
“收到。”她把素描本摊开，像配合我的夜间模式，她也把炭笔换成了铅笔。
十点半，提醒弹出。我关了主项目，把任务切换到“写注释”和“设计文档”。房间里只剩下纸面上铅笔的沙沙、翻页时的轻响，还有热水壶在保温时偶尔发出的轻叹。
十一点，她收尾洗澡。我继续查资料，换成了纸笔草图，把明天要讲的方案画成四个框。
“我洗好啦。”她站到门口，头发半湿，手里拿着毛巾。
“我再写两行字。”我轻声。
她点头，先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又掀开一点被角：“你要不要披这个？”
“好。”我把她那条薄毯披在肩上，毯角带着她洗发水的味道。
——
十一点四十，我合上笔记本。她还醒着，正看着天花板发呆。
“在想什么？”我爬上床。
“在等你。”她说完，自己也笑了，“也在想你今天的‘低噪’做得很好。”
谢谢你点头。
“另外……”她侧身靠近我，“明天我早起一点，先去厨房煮粥。”
“为什么？”
“因为你提前结束工作，我要奖励工程师。”
我笑出声：“那我今天的备注要写‘为了粥’。”
“可合并。”她在我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
周五的早晨，粥的气味比闹钟先到。她把电磁炉的火调到最小，米粒在锅里慢慢开花。窗外的光是很浅的银色。
“尝一下？”她把小勺递到我嘴边。
“好喝。”我认真给了评审意见，“再多煮五分钟，口感会更‘稳定’。”
“采纳。”她盖上锅盖，轻轻一声。
——
晚上，周晓雨来借充电器，看见冰箱上的白板多了两条：
- 22:30 后低噪工作 ?
- 23:30 前关主屏 ?
你们把生活写得像条款。她戳了戳白板的磁条。
“稳定可用。”我说。
随时能改。江寻补充。
周晓雨夸张地点点头，“祝今晚都睡好。”
——
夜里十一点二十，我关了主屏。屋子里只剩下床头灯和她翻书的声音。我把台灯也调暗了一个档，像把一段音乐的音量滑杆往下推。
“我做到了吗？”我低声问。
她侧过身，脸上有一小片温暖的光：“你做到了。”
“舒服吗？”
“很。”她握了握我手，“谢谢你。”
这一句“谢谢”，像有人在胸口很轻地按了一下。我突然明白，我想要的不仅是完成任务，而是她说这句的时候，声音里那点松。
我们各退半步，就会更稳。
她笑：“你又在讲工程学。”
“爱情的工程学。”我说。
她笑意更浅了，像把被子又往上拉了一厘米。
她把手指勾住我的小指：“拉个勾，明天也这样。”
“说话算数。”我回勾过去。
——
关灯前，我把明天的待办写在便签上，贴到电脑边：
- 10:00 前完成核心模块
- 下午陪她去美术用品店
- 记得买更厚一点的窗帘布样
写完，我对她眨了下眼。她伸手，在空气里比了一个打勾的动作。
“晚安，工程师。”
“晚安，画家。”
屋子静下来。窗帘外风擦过，像有人从很远的地方走过来，又走开。我的呼吸慢慢和她对齐，心里那只闹钟，第一次，比键盘更早停了。
明早，她要煮一锅更糯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