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名字!”
这束从混沌坍缩中心刺出的、清晰而蛮横的信息,如同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萌芽同盟”所有成员文明的意识深处,更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撼动了宇宙根基层面那三位先驱的法则印记。
霎时间,整个新宇宙的“和谐基调”发生了可感知的震颤。
王锐印记定义的稳定常数出现了亿万分之一秒的、足以让顶尖仪器捕捉到的轻微涟漪,仿佛基石被无形的重锤叩响。
江辰印记引导的时间之流,在“微芒”区域附近产生了细微的、方向不定的涡旋,如同平静河面下突然出现的暗涌。
林妙妙印记维系的连接场,则在那束信息刺入的路径上,短暂地出现了信息过载的“灼痕”,像是网络被一股过于强烈的信号短暂烧穿。
这不是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更令人心悸。这是一种对宇宙存在基础规则的、直接的、暴烈的叩问与索求。
同盟总部瞬间陷入了有史以来最高级别的紧急状态。所有文明的代表,无论身在何方,其意识投影都被强制接入虚拟会场。会场中央,实时显现着“微芒”区域的能量图谱,以及那束持续“钉”在法则印记层面、不断回荡着“我要名字”意志的信息流的解析模型。
“它……它在主动要求‘定义’!”几何之心文明的代表发出近乎惊恐的思维脉冲,“不是被赋予,而是强索!这违背了逻辑!定义应先于存在诉求!”
“不,”瑟兰的声音在纷乱中显得异常沉静,他紧盯着那束信息流,眼中倒映着其内部那混乱却又无比执拗的意志光谱,“对于它来说,‘存在诉求’可能正是其‘定义’过程的核心部分。它不是要求我们给它一个标签,它是在要求……参与自身定义的权力!它在说:我的存在,必须有我自己的声音!”
这个认知,让同盟内部本就存在的分歧瞬间尖锐化、公开化,并且迅速形成了三大阵营。
以几何之心、辉石族等为代表的“秩序优先派”反应最为激烈。“荒谬!危险至极!”几何之心的代表逻辑链高速运转,发出尖锐的警告,“一个连稳定自我都尚未形成的混沌集合体,却妄图索求定义自身的权力?这就像让一团尚未定型的岩浆来决定自己将凝固成何种雕像!它的诉求本身就建立在对‘稳定’与‘秩序’的破坏之上!必须予以压制,甚至……在它彻底威胁到宇宙根基之前,考虑启动法则层面的‘隔离’或‘无害化’程序!”
他们援引了翠翎文明的生态灾难案例,以及“未命名者”之前对“制约”表现出的愤怒,认为这证明了其本质中蕴含着对现有和谐体系的潜在敌意与破坏性。
以以太鲸歌、部分海洋共生体文明为代表的“包容守护派”则持反对意见。“压制?隔离?”以太鲸歌的波动中充满了不赞同的悠长回响,“它本就是宇宙‘教导系统’与我们文明活动共同孕育的产物,是这新生宇宙演化的自然一环!它的痛苦,它的迷茫,甚至它的愤怒,恰恰证明了它拥有真实的‘生命感’与‘意志’!我们怎能像对待故障程序一样对待一个可能正在诞生的、全新的存在形式?我们应该尝试对话,理解,引导!”
他们指出,“未命名者”能够直接撼动先驱印记,本身就说明了它与宇宙根基的深刻联系,粗暴处理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而瑟兰所代表的艾瑟拉文明,以及部分在探索中更注重平衡与反思的文明,则形成了“谨慎调和派”。“秩序派的担忧是现实的,”瑟兰承认,“‘未命名者’的诉求方式确实带来了不稳定。但包容派的主张也触及本质——它并非外敌,而是系统内生的现象。”
他调出了“未命名者”信息流的深层解析图,指向其中那些对文明活动碎片进行模仿、询问的部分。“它在学习,尽管方式笨拙。它索求‘名字’,或许正是它试图从混沌中确立一个‘自我参照点’的挣扎。直接压制可能催生更强烈的反抗和扭曲;而无条件接纳其诉求,又可能助长其不稳定的任性。”
“我们需要找到一种方式,”瑟兰总结道,“既承认它拥有‘声音’的权利,又让它明白,‘名字’——或者说‘定义’——并非可以随意强索的空洞符号,而是与责任、理解、以及与整个系统(宇宙及其他文明)的关系紧密相连的、具有沉重分量的事物。”
就在三大阵营激烈辩论、难以达成共识时,“微芒”区域的异变再次升级!
或许是感知到了同盟内部激烈的意志分歧与针对它的“压制”提议,又或许是其内部混乱达到了新的临界点,那束“索名”信息流猛地增强了数倍!
更可怕的是,它开始分化!
信息流如同树枝般分叉,同时“刺向”三大先驱印记中相对“柔和”的部分——江辰的“生长”韵律与林妙妙的“连接”共鸣。它似乎本能地避开了王锐印记那绝对坚固的“定义”核心,转而试图从相对动态、更具包容性的法则侧面寻找突破口。
它向“生长”印记灌注了一段充满焦灼与贪婪的意志:“快!给我形态!给我方向!我要‘成为’!现在!”
它向“连接”印记则传递出一种混杂着渴望与暴戾的波动:“链接我!理解我!承认我!否则……切断一切!”
这两种分化出的诉求相互强化,形成了一种可怕的共振。受到冲击的“生长”与“连接”印记区域,法则反馈开始出现明显的紊乱。
在“微芒”区域周边的数个荒芜星系,物质演化过程突然加速,但又毫无方向,形成了大量短暂存在又迅速崩溃的怪异星体结构,仿佛宇宙在这里陷入了高烧般的谵妄。
而通过“连接”场传递的同盟内部通讯,开始受到严重干扰,大量杂乱的、充满负面情绪的“信息噪音”侵入,甚至有几个心智较为脆弱的文明代表的意识投影出现了短暂的数据紊乱和情绪失控!
“未命名者”不再仅仅是索求,它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强行扭曲和重塑它所能触及的法则,以迫使系统满足它的诉求!
“看!这就是你们想要包容的东西!”秩序优先派的代表发出愤怒的呐喊,“它正在破坏宇宙的平衡!必须立刻启动联合意志,调用先驱印记的防御机制,将它压制回去!”
“不!这是沟通失败导致的应激反应!”包容守护派反驳,“是我们的犹豫和敌意刺激了它!我们必须立刻给出回应,哪怕是初步的回应!”
瑟兰脸色苍白,他知道,没有时间争论了。每一秒的迟疑,都可能让“未命名者”的扭曲尝试更进一步,也可能让同盟内部的裂痕扩大到无法弥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艾瑟拉文明全体成员复杂情感的“意识包”,从瑟兰的方向,未经同盟正式决议,径直投向了那束疯狂分化的“索名”信息流。
这个“意识包”没有包含任何具体的“名字”提议,也没有试图去“定义”或“教导”。
它里面,只有一样东西:
艾瑟拉文明从得知真相至今,所经历的全部集体情感的真实记录。
包括最初的震撼与感恩。
包括对自身渺小与无知的羞愧。
包括承担“可能性之重”时的迷茫与挣扎。
包括探索中取得进展时的喜悦。
包括犯错后承受代价时的痛苦与反思。
包括面对“未命名者”时产生的恐惧、好奇、同情与责任感的复杂纠缠。
甚至包括此刻同盟内部分裂带来的焦虑与无力感。
所有这一切光明与阴影交织的情感,不加修饰,不做评判,如同展开一幅浸透泪水和汗水、也闪耀着决心和希望的、漫长而真实的心灵画卷,直接呈现在“未命名者”那混乱而饥渴的感知面前。
瑟兰在发送出去的最后一瞬,只附加了一句话,不是以逻辑或权威,而是以最深切的理解与期盼:
“看,这就是我们。在我们给你‘名字’之前,你是否愿意,先看看赋予‘名字’以意义的……这些?”
“意识包”如同一点微弱的萤火,撞入了那狂暴分化、试图扭曲法则的信息洪流之中。
瞬间,所有的分化、所有的狂暴冲击、所有的法则紊乱……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完全违背常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