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容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云娘的死虽非她本意,却也省去了日后的隐患。
她立刻让嬷嬷将自己的亲生孩子裹在事先准备好的暗纹锦布里,趁着宫中混乱,交给早已等候在外的亲信,连夜送往苏州刘通判家中,再三叮嘱:“务必将孩子交给寻常农户抚养,绝不能暴露他的身份,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与哀家的关系。”
随后,嬷嬷抱着云娘刚出生的男婴走进来,轻轻放在苏玉容身边。
那孩子瘦弱得很,哭声微弱,与她亲生儿子洪亮的哭声形成鲜明对比。
苏玉容看着这个陌生的婴孩,手指微微颤抖,心像被刀割般疼——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孩子就是“皇子”,而她的亲生孩子,将在江南的烟雨里,以一个普通农户之子的身份长大,再也无法认祖归宗。
为了掩盖真相,苏玉容立刻让人处理掉云娘的尸体,又对外宣称:“浣衣局宫女云娘临产时突发恶疾,难产暴毙,腹中胎儿未能娩出,母子双亡。”
她还特意让人将云娘的衣物、被褥全部烧毁,连她住过的地方都用艾草熏了三遍,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可她没想到,先皇李洪基得知消息后,反应竟异常激烈。
他不仅没有对“皇子李旦”的出生表现出过多关心,反而对着浣衣局的方向大发雷霆: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难产暴毙?还让腹中胎儿没了?查!给朕仔细查!若是有人从中作祟,朕定要他碎尸万段!”
苏玉容得知后,吓得一夜未眠。
她没想到先皇竟会对一个低阶宫女如此在意,难道云娘与先皇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她不敢细想,只能立刻让李院判销毁催产汤药的药方,又让参与此事的宫女、太监统一口径,谎称云娘“孕期就体弱,生产时突发血崩”。
负责调查的官员虽有疑虑,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云娘的尸体早已处理,药方也已销毁,参与此事的人都被苏玉容用重金封口,最终只能以“云娘体弱难产,意外身亡”为由,草草结案。
先皇虽仍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经此一事后,苏玉容更加谨慎。
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她再也没有打听亲生孩子的消息,甚至刻意疏远了李院判和当年参与计划的所有人,连刘通判也只敢通过暗线联系,从不提及孩子的近况。
她凭借着过人的智慧和狠辣的手段,在后宫中步步为营——她扳倒了善妒的皇后,斗败了觊觎后位的贵妃,从一个不起眼的低阶嫔妃,一步步晋升为皇贵妃。
先皇去世后,她又以“皇贵妃”的身份,扶持“自己的孩子”——皇子李旦登基,自己则成为权倾天下的太后,将整个大胤朝的权力牢牢握在手中。
这些年来,她看着李旦一天天长大,从一个瘦弱的婴孩,长成如今的皇上,心中更是对亲生骨肉越发的牵挂。
她无数次在梦中梦见那个被送走的孩子,梦见他在江南的田埂上奔跑,梦见他举着半块玉佩问自己“娘亲在哪里”,每次醒来,都泪湿枕巾。
可她不敢去找,也不能去找——一旦秘密曝光,不仅李旦的皇位会动摇,她自己也会身败名裂,甚至可能引发朝堂动荡,让整个大胤朝陷入混乱。
直到去年,她通过暗线得知,当年负责抚养亲生孩子的农户已因病去世,孩子不知去向。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让她彻底慌了——
她不能让自己唯一的亲生孩子流落民间,更不能让他遭遇不测。
于是,她以“巡查江南民情,考察水患治理情况”为由,执意要下江南,明面上是为了民情,暗地里却是为了寻找那个失散了二十年的亲生孩子。
烛火的光晕在案几上晃了晃,苏玉容指尖摩挲着锦帕上的暗纹,脑海里早已盘算起下江南的两条后路。
若是能找到亲生孩子,一切都好说——她会先将孩子接回身边,她会给他最好的生活,封他为王,让他享尽荣华富贵,弥补这二十年来的亏欠;
等时机成熟,便找个由头废黜李旦——一个浣衣局宫女与野男人的私生子,怎配坐拥大胤朝的江山?
到那时,立自己的亲生孩子为新帝,自己一言九鼎,谁也不敢多言。
可若是找不到呢?苏玉容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
陈九斤那句“调理后定能受孕”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她今年四十二岁,虽不复年轻时的娇嫩,却也保养得宜,再寻个容貌周正、身家干净的面首,怀上孩子并非难事。
届时,她便对外宣称是“先帝托梦,赐下龙裔”,照样能名正言顺地扶持自己的孩子登基。
至于李旦,一个没有血缘的“养子”,届时不过是她权力棋盘上的弃子。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自觉飘向窗外,竟又想起了那个原本姓赵的王梓儒。
那张脸,眉眼间的弧度,竟与赵明诚有七分相似,连说话时微微低头的模样,都像极了当年那个在虎丘诗会上读诗的少年。
她方才一时心软留了他,甚至赐他姓王,此刻想来,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是因为他姓赵?还是因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罢了,不过是个骗子。”太后用力攥紧锦帕,试图压下心头的异样。
可越是压抑,越忍不住想起方才的画面:王梓儒跪在地上,吓到尿裤子,却依旧难掩俊朗的轮廓。
她当时没敢问他父亲的名字,怕的就是从他口中听到“赵明诚”三个字——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一个骗子,怎会与那个负心汉有关?
可心底的疑窦一旦种下,便如藤蔓般疯长。
她甚至忍不住想:若是王梓儒真与赵明诚有关呢?哪怕只是旁支子侄,看在那张脸的份上,留着他或许也有用。
这般纠结间,太后终是按捺不住,对着门外扬声道:“李忠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