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他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些声音:
“合作的具体条件……关乎未来格局,非草民所能决断。我家李岩将军,希望能与陈巡抚,亲自面谈。”
亲自面谈?
陈九斤眼中精光一闪。
这要求,既显示了对方的诚意,也暗示了他们所图非小,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军事配合。这背后,必然涉及战后权力的划分,乃至更深层次的政治诉求。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楚红绫等人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复杂性,目光都聚焦在陈九斤身上。
陈九斤沉吟片刻。
与这股东北义军合作,无疑是当前打破僵局、北上驱狄的最佳策略,甚至可能是唯一可行的策略。但与之相应的,也必然要付出代价,卷入更复杂的政治漩涡。
风险与机遇并存。
“好!”陈九斤终于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范文程,“请回复李将军,陈九斤,愿与他一晤!时间、地点,由他定夺!”
他倒要看看,这位盘踞东北的“李岩”将军,究竟是怎样的英雄人物,又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范文程离去后,陈九斤立刻着手准备。
他答应了明日夜间,前往两百里外的莒溪县与那位“太平军”首领李岩会面。
“夫君,此去吉凶难料,那李岩盘踞东北,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岂可轻身犯险?”楚红绫忧心忡忡地劝阻。
陈九斤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
“楚将军,如今局势,单凭我们之力,难以速克京城,驱除北狄。与李岩合作,是打破僵局的最好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我必须去。况且……”
他微微一笑,拍了拍胸口隐匿的外骨骼,“我有此物护身,等闲之辈伤不了我。”
见陈九斤心意已决,楚红绫知道再劝无用,执意道:“那我随你同去!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陈九斤看着妻子坚定的眼神,知道无法拒绝,最终点头同意。
为表诚意,陈九斤决定只带十名最精锐的亲兵随行。
他将军中事务全权委托给了沉稳可靠的洪副将。
洪副将抱拳肃然道:“大人放心!若明日此时大人未归,末将必亲提大军,踏平莒溪,迎回大人与夫人!”
次日傍晚,陈九斤仔细检查了隐匿在官袍下的外骨骼,确认电力和程序运行正常。
他亲自驾驶着那辆银灰色的“保时米”,楚红绫坐于副驾,十名亲兵则乘坐一辆加装了轻装甲的军用卡车,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大营,朝着东北方向的莒溪县疾驰而去。
保时米卓越的性能在官道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天色刚擦黑,一行人便已抵达莒溪县城外。
果然如范文程所言,城头飘扬的已非大胤旗帜,而是一面绣着“替天行道”字样的黑色旗帜,守城兵士衣衫混杂,但眼神彪悍,显然已是太平军的势力范围。
通报姓名后,城门缓缓打开。
入城之后,只见街道肃杀,行人稀少,偶尔有巡逻的太平军士兵经过,目光警惕地打量着这两辆格格不入的钢铁车辆。
在引路兵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县衙。衙门口守卫森严,气氛凝重。
“陈巡抚,李将军已在后堂设宴等候。只是……”引路的头目面露难色,指了指陈九斤身后的十名亲兵和那辆卡车,“按照规矩,随行护卫需在此处等候,兵器也需暂时交由我等保管。”
这是要缴械?十名亲兵顿时面露怒色,手按上了刀柄。
楚红绫也皱起了眉头。
陈九斤却神色不变,抬手制止了亲兵,淡然道:“客随主便。不过,我这几位兄弟就在这院中等候,兵器嘛……”
他目光扫过那引路头目,“就不必交了。若李将军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陈某此刻转身便走。”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引路头目被他目光一扫,竟感到一阵心悸,不敢坚持,只得躬身道:“是……是,巡抚大人请。”
陈九斤与楚红绫对视一眼,将亲兵留在院中,两人坦然步入县衙后堂。
后堂内灯火通明,已然摆开一桌酒席。
主位之上,坐着一位年约四旬、身材魁梧的汉子。
他并未穿着铠甲,而是一身暗紫色的锦袍,面容粗犷,豹头环眼,颌下留着短髯,看似豪迈,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时不时闪过老辣与精明的光芒。
此人便是李岩。
见陈九斤二人进来,李岩并未起身,只是随意地一拱手,哈哈笑道:“陈巡抚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笑声洪亮,却带着一丝审视。
他话音未落,站在他身后的一名铁塔般的巨汉护卫,似乎得了暗示,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势大力沉,竟将脚下的青石板踏出几道裂纹!
同时,一股凌厉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压向陈九斤,显然是想给这位“朝廷大员”一个下马威,挫其锐气。
楚红绫眼神一寒,下意识地就要上前。
陈九斤却仿佛毫无所觉,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顿。
他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右手,如同拂去衣袖上的灰尘般,轻轻在那巨汉护卫压来的气势前虚按了一下。
【外骨骼·力场微调!】
一股无形无质、却恰到好处的力道悄然荡开。
那巨汉护卫只觉得一股柔韧却无法抗拒的力道迎面而来,自己那凝聚的气势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非但没能压垮对方,反而被那股力道带得身形微微一晃,下盘险些不稳!
巨汉脸色骤变,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李岩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一下,瞳孔微缩。
他这护卫的能耐他最清楚不过,乃是军中罕有的外家功夫高手,等闲数十人近不得身,竟被这看似文弱的陈九斤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气势?
“李将军客气了。”陈九斤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走到客位安然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李岩,“将军的待客之道,倒是别具一格。”
李岩迅速恢复了豪爽的笑容,只是眼神深处多了几分凝重,挥手让那面色尴尬的护卫退下:
“哈哈哈,粗人不懂礼数,让巡抚大人见笑了!快请入座!这位想必就是名震西南的楚将军吧?巾帼不让须眉,幸会幸会!”
酒宴开始,气氛看似热络,实则暗藏机锋。
李岩谈笑风生,言语间对陈九斤落鹰涧大捷不吝赞美,却又时不时旁敲侧击,打探西南虚实和青萍新军的底细。
陈九斤则应对得体,既不过分谦虚,也不泄露关键,言辞分寸拿捏得极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岩脸上的醉意似乎浓了几分,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陈九斤,终于图穷匕见:
“陈巡抚,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合作,共驱北狄,乃是利国利民之举。我李岩在东北经营多年,麾下儿郎用命,熟悉地利,若你我联手,南北夹击,定能让那些狄蛮子滚回老家吃沙子!”
“李将军所言极是。”陈九斤不动声色,“却不知,将军想要陈某,或者说,想要朝廷,付出何等代价?”
李岩嘿嘿一笑,眼中精光四射,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代价嘛,说简单也简单。待赶走北狄,收复河山之后……我李岩,要这关外辽东之地!我要大胤皇帝,亲下圣旨,敕封我为“东北王”!从此,山海关外,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