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泽清耳畔那温热的气息和轻语还未散去,
鼻尖萦绕的冷香亦未消散,
他心神剧震,下意识地就想侧头低声询问背后之人:
“林…你醒了?感觉如何?你的身体…”
然而,他的话还未问出口,便觉背上一轻!
那一直安静伏在他背上的“躯体”竟主动向后一仰,
包裹着她的宽大粗布衣衫如同蜕下的茧壳般滑落。
一股巧劲传来,东方泽清甚至来不及反应,
只觉得托着对方腿弯的手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推开。
下一瞬,一道纤细的身影已轻盈地落在了船板之上,
正好站在他与船老大、小李老张之间。
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见久病昏厥之人的虚弱,
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协调与……力量感?
林修清站定了。
河风吹拂,撩起了她散落的几缕乌黑长发,露出了一直被遮掩的真容。
霎时间,仿佛连奔腾的黄河水声都为之一滞。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并非简单的“漂亮”或“美艳”可以形容。
肌肤白皙,却并非病态,反而泛着一种如玉如瓷的温润光泽。
五官精致得如同古画中走出的仙子,
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
一双眸子缓缓睁开,眼瞳是极深的黑色,
深处却仿佛有点点幽光流转,
像是蕴藏着无尽星夜的深渊,既纯净又妖异,
带着一种非人的、惊心动魄的魅惑。
她身上只穿着简单的素色衣衫,
勾勒出窈窕却不失力量的腰身曲线。
明明刚刚“苏醒”,周身却无半分狼狈,
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令人屏息的静谧与诡异的美。
“嘶——”
小李和老张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滚圆,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彻底看呆了。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这么不像凡间该有的姑娘!
刚才他们竟然嚷嚷着要把这样一位仙子般的人儿丢去喂河神?!
老张猛地回过神,脸上臊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试图挽回:
“姑、姑娘!你、你醒了?!这、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刚、刚才我们是胡说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小李也忙不迭地点头,语无伦次:
“对对对!姑娘你快坐好!危险!我们、我们再商量!再商量!”
就连跪在地上的船老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和林修清的容貌震得忘了恐惧,呆愣当场。
柳莺莺也是微微一怔,她感觉林修清好像与之前不同了。
似乎更有女人味儿了?
东方泽清更是心头狂跳。
他不是第一次见林修清,
但此刻的她,似乎与之前沉睡时、甚至与更早之前所见都有些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她更“鲜活”了,也更……危险了。
尤其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扫过他时,
他竟感到一丝莫名的局促,耳根刚刚褪下去的热度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林修清却没有看任何人。
她的目光落在汹涌的河面上,那双深渊般的眸子里毫无波澜。
实则内心:
“该死的……这后背……怎么残留的触感和温度这么清晰?
竟然有点……贪恋?
东方泽清这老小子……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后背倒是意外地宽阔安稳……
呸呸呸!
林修清你在想什么!
你以前是男的!男的!
就算现在换了副壳子,芯子也没变!
……可是……这色欲人偶的躯体到底怎么回事?
晋升半步诡谲级,吸收了那点色孽本源后,
不但部分内脏好像被诡异力量重塑了,
能模拟呼吸心跳体温,连带着七情六欲都变得……这么鲜活了吗?
甚至审美都快被掰弯了?!
觉得个男人后背有安全感?!荒谬!
跳下去!必须跳下去!
处理那劳什子河神是正事,
更重要的是离他远点冷静冷静!这感觉太不对劲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轻微,
带着一种仿生的韵律,连她自己都略微诧异这躯体的变化。
随即,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属于基本的礼貌。
声音清冷空灵,打断了众人的慌乱:
“不必商量。”
她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东方泽清和柳莺莺身上,
却只是轻轻一颔首,带着一种疏离的礼貌:
“我会处理。你们无需担心。”
她又看向那浑浊的河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已感知到水下是诡异作祟。
你们照常行船,我们在对岸目的地汇合便是。”
话音未落,不等任何人反应——
甚至东方泽清刚伸出手想阻拦——
她身形一晃,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
轻飘飘地跃过船舷,
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那翻滚着泥沙的浊黄河水之中,连一丝水花都未曾溅起。
“姑娘!” “妹妹!”
小李、老张和柳莺莺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林小姐!”
东方泽清的手僵在半空,心头莫名一紧,
尽管知道她非同寻常,
但眼见她就此投入凶险未知的黄河,仍是难以抑制地生出担忧。
毕竟那个河神他总感觉还是有些凶险。
毕竟和神字沾边的也就是诡谲级了……
只能期盼也是半步诡谲吧。
而这时,小李猛地转向东方泽清,又急又气:
“东方兄弟!你、你怎么不拦着她啊!那可是你妹妹!
那么水灵灵的一个人儿!就这么跳下去了?!
这黄河底下……底下可是有……”
他想起了那恐怖的“立尸”,声音都变了调。
老张也捶胸顿足:“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东方泽清收回手,强行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面沉如水。
他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两人,想到他们方才极力怂恿将人献祭的嘴脸,心中冷笑,
故意用一种阴森森的语气低声道:
“拦?为何要拦?”
他目光扫过小李和老张瞬间煞白的脸,缓缓道:
“我方才说了,我‘妹妹’……并非寻常人。
她是‘灵媒鬼体’,天生与阴邪之物相通。
寻常诡异于她而言,并非威胁,反倒是……养分。”
他刻意顿了顿,欣赏着两人愈发恐惧的表情,继续道:
“听不明白吗?就是说,我这位‘妹妹’,她……不完全算是活人。
这黄河里的东西,于她,或许正好‘对症’。”
“灵、灵媒鬼体?”
“不、不完全算活人?!”
小李和老张,连同旁边的船老大,闻言如遭雷击,
齐齐打了个寒颤,再看那浑浊的河水,
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比之前看到“立尸”更深的恐惧。
原来那美得不像真人的姑娘,竟、竟是这样的存在?!
他们刚才居然对那样的存在指手画脚,还想把她扔下去……
一想到这,三人腿肚子都软了,再不敢多问半句,
噤若寒蝉地缩到了一边,恨不得离东方泽清和柳莺莺远点。
柳莺莺担忧地望了水面一眼,又看向东方泽清,欲言又止。
东方泽清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目光重新投向河面,袖中的手默默握紧了九曲鬼音,随时准备应变。
而就在这时—— “动了!船动了!”
船老大突然惊喜地嘶哑叫道。
众人这才恍然惊觉,
那原本如同被焊死在河心、任凭激流冲击都纹丝不动的木船,
此刻竟然轻轻一晃,随后开始缓缓地、顺应着水流的方向,再次向前移动起来!
束缚消失了!
那个无形的、攥住船底的可怕力量,
随着林修清的跃入,真的撤去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冲散了小李和老张心中的部分恐惧,
两人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有种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虚脱感。
船老大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连忙爬起来抓起长篙,
奋力稳住船身,驱使着船只尽快离开这片邪门的水域。
只有东方泽清和柳莺莺,
心情复杂地望着船后那渐渐平复的、吞噬了林修清的水面,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