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瓷碗落在地上摔成碎片时,阿禾正将最后一把晒干的艾草捆好。院门外的狗突然狂吠起来,夹杂着粗鲁的笑骂声,让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那是镇上“李霸王”的声音,爹说过,这人是方圆十里的泼皮,专放高利贷,催债时手段极狠。
“王郎中!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躲是躲不过的!”门板被踹得咚咚响,木屑簌簌往下掉。阿禾慌忙跑到床边,推了推还在养伤的君无痕:“先生,你快躲起来!是要债的来了!”
君无痕刚能勉强起身,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扶着墙站稳,瞥见阿禾眼里的恐惧,沉声道:“别怕,有我。”可话刚出口,门板就“哐当”一声被踹开,四个壮汉闯了进来,为首的李霸王三角眼扫过屋内,最后落在墙角的草药堆上,嘴角勾起狞笑:“王老头不在?正好,拿这些破草抵债!”
“不行!”阿禾扑过去护住草药,“这是给我娘治病的!”
“小丫头片子还敢拦?”李霸王抬脚就把阿禾踹倒在地,“你娘的命值几个钱?不如你跟了爷,伺候得舒服了,你爹的债一笔勾销,还能给你娘请大夫,怎么样?”
他身后的壮汉们哄笑起来,目光在阿禾身上打转,像打量牲口般肆无忌惮。君无痕看得目眦欲裂,伸手想拔墙边的玄铁枪,却被李霸王注意到——他虽没了灵力,可常年征战的煞气藏不住,李霸王顿时来了兴致:“哟,这还有个病秧子?看你这身骨头架子,以前是当兵的?”
君无痕没说话,悄悄将阿禾护在身后。他现在连站稳都费劲,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阿禾攥着他的衣角,声音发颤:“先生,我们跑吧,后山有密道……”
“想跑?”李霸王使了个眼色,两个壮汉立刻堵住门口,“王老头欠了爷五十两银子,今天不还,就拿他闺女抵债!”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郎中背着药篓冲进来,看到屋里的景象,脸瞬间白了:“李爷!再宽限几日,我一定凑齐银子!”
“宽限?”李霸王上前一把揪住王郎中的衣领,“上个月你也是这话!”他抬手就给了王郎中一拳,老人踉跄着撞在桌角,额头磕出鲜血,却还在哀求:“我今天采到了野山参,能卖些钱……”
“野山参?”李霸王眼睛一亮,夺过药篓翻找,果然摸出支品相不错的山参。可他掂了掂,又扔回篓里,“这点玩意儿顶多值十两,还差四十两呢!”他的目光又落回阿禾身上,像毒蛇盯着猎物,“我看这丫头细皮嫩肉的,正好抵剩下的债,跟爷回府暖床去!”
“不准碰我闺女!”王郎中扑过去想护女儿,却被壮汉们按住,拳打脚踢。阿禾尖叫着想去拉,却被李霸王拽住胳膊:“小丫头,跟爷走,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放开她!”君无痕嘶吼着扑过去,却被一个壮汉轻易推倒在地,胸口的伤被震得裂开,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衣衫。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壮汉一脚踩住后背,动弹不得。
“爹!先生!”阿禾的哭声撕心裂肺,可她力气太小,怎么也挣不开李霸王的手。王郎中被打得昏死过去,壮汉们狞笑着将他拖到墙角,其中一个还啐了口唾沫:“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霸王拽着阿禾往外走,小姑娘的鞋都掉了一只,脚踝在地上磨出红痕。她回头望着被踩在地上的君无痕,泪水模糊了视线:“先生……对不起……”
君无痕眼睁睁看着阿禾被拖出院子,听着她的哭喊声越来越远,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头顶。他死死盯着地上的碎瓷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这就是没有力量的滋味?连想护的人都护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踩在背上的脚挪开了。李霸王的声音远远传来:“把那老东西扔到柴房,等那丫头听话了再放出来!”
壮汉们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还翻走了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君无痕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胸口的痛远不及心口的窒息。他慢慢爬到王郎中身边,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只是伤得不轻。
夕阳透过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君无痕扶着墙站起来,走到墙角捡起那支被丢弃的野山参,又看了看门板上的破洞——阿禾说过后山有密道。
他撕下衣角,草草给王郎中包扎好伤口,又从灶房摸了把砍柴刀别在腰上。玄铁枪太重,他现在带不动,只能暂时留在屋里。走出院门时,他回头望了眼这间简陋的土坯房,眼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狠厉。
“阿禾,等我。”
后山的密道又窄又暗,仅容一人爬行。君无痕扶着岩壁往前走,伤口渗出的血滴在地上,留下暗红的痕迹。密道尽头是片茂密的竹林,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像极了阿禾择药时的声音。
他顺着山路往下走,远远看到李霸王家的宅院——青砖高墙,朱漆大门,跟周围的茅草屋比,气派得扎眼。门口守着两个家丁,正斜靠在柱子上打盹。
君无痕躲在竹林里观察了片刻,发现侧门有个狗洞。他犹豫了一下,忍着恶心钻了进去,落在后院的柴房旁。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几个壮汉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地上就睡。
他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往前走,忽然听到厢房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是阿禾!他摸过去,看到门上挂着铜锁,便从怀里摸出根细铁丝——这是以前在军营学的手艺,没想到竟在这里用上了。
锁“咔哒”一声开了。阿禾正缩在床角哭,看到他进来,眼睛瞬间亮了,又立刻捂住嘴怕出声。“先生……你怎么来了?”
“带你走。”君无痕的声音沙哑,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可刚走到院子中央,李霸王就带着两个醒酒的壮汉堵了过来,手里还提着把长刀:“好啊,你个病秧子还敢来救人?今天就让你们父女俩黄泉路上作伴!”
长刀劈来的瞬间,君无痕将阿禾推到身后,自己抄起旁边的扁担迎上去。他没了灵力,可多年的战技还刻在骨子里,扁担在他手里像活了过来,避开刀刃的同时,狠狠砸在李霸王的手腕上。
“啊!”李霸王惨叫一声,长刀掉在地上。君无痕趁机拽着阿禾往侧门跑,可壮汉们很快追了上来。阿禾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先生,这个给你!”
是那支野山参。君无痕一愣,阿禾却推了他一把:“你快走!我爹还在他们手里,我不能走!”
“傻丫头!”君无痕想拉她,却被她甩开:“先生,你去镇上找县太爷!我爹说过,县太爷是清官!”她说着,突然朝壮汉们冲过去:“我跟你们走!别伤害我爹!”
君无痕看着阿禾被壮汉们抓住,李霸王捡起长刀指着他:“滚!再敢回来,我拆了你的骨头!”
他攥紧手里的野山参,布包被血浸透了一角。夕阳的光落在李府的高墙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无力的鞭子。他转身冲进竹林,背影在暮色中越来越小,只有手里的布包,沉甸甸的,硌得掌心生疼。
县太爷……他默念着这个词,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他曾是叱咤风云的将军,如今却要求助一个凡尘的芝麻官。可只要能救阿禾父女,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山风穿过竹林,卷起地上的落叶,像是在为他引路。君无痕摸了摸腰上的砍柴刀,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