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营与东厂,这两股本该相互制衡、甚至彼此敌视的势力,其触角竟然在对付他陈天这件事上,于这清风楼下诡异地交汇了。
这绝非巧合!
陈天站在窗边,冰冷的视线锁定着对面街角那个故作挑选书籍的京营探子,又扫过楼下几个看似随意站立,实则方位刁钻,隐隐封锁了酒楼出入口的便装番子。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曹化淳带来的阴冷气息更加刺骨。
这不是简单的监视,这是布控!
他们是在向他示威?还是在确认他与曹化淳谈话的结果?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他在京城的处境,已经险恶到了极点。
这两股势力一旦联手,所能动用的资源和手段,将远超他的想象。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陈天瞬间通体生寒。
若真如此,那他在京城,几乎已无立足之地。
来自军方和特务机关的双重绞杀,足以让任何人死得不明不白,甚至连皇帝都未必能及时察觉,或者……察觉了也未必会为了他一个“边将”而同时动摇京营和厂卫。
边关军功被污,山海关兄弟处境艰难,江湖悬赏索命,如今又加上京营与东厂的联合绞杀……再留在这里,他纵有通天之能,也难逃罗网!
当务之急,是必须面见皇帝,至少要得到一个明确的说法,或者一个能够离京的许可。
否则,私自离京,形同叛逃,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他加快脚步,准备绕路返回馆驿,然后想办法再次请求见皇帝。
压力如同实质的枷锁,紧紧缠绕上来。
但陈天骨子里那股属于现代特种兵和边关悍将的狠厉,也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想让我死?
那就看看,谁先崩掉牙!
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陈天没有丝毫犹豫,体内真气流转,《追风逐电》身法虽未全力发动,但步伐已变得异常轻捷迅速。
他并未从正门离开,而是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穿过雅间内侧的隔断,直接从三楼另一侧一扇不起眼的窗户翻出,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在后方一条僻静的小巷中。
落地瞬间,他气息已然改变,《胎膜易形大法》运转,面容轮廓微调,气质变得平凡普通,混入巷中稀疏的人流,几个转折,便彻底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深处。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必须尽快离开京城!
他回到馆驿,更加深居简出,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修炼之中。
《磐石功》锤炼真气,使其越发精纯浑厚,《胎膜易形大法》则不断精进,不仅用于隐藏气息,更开始尝试细微调整骨骼肌肉,向更高深的“易容”方向摸索。
他需要更多的底牌,应对那无所不在的杀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数日后的一个下午,陈天难得外出,想去城南一家老字号铁匠铺看看能否订制些特殊箭簇,顺便也换个环境,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
刚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前方就传来一阵呵斥哭喊之声,夹杂着嚣张的狞笑。
“老东西,给脸不要脸!厂公看上你家那点东西,是你的福气!”
“识相的赶紧交出来,再敢去通政司递什么狗屁诉状,小心把你全家都扔进诏狱!”
“爹!你们放开我爹!”
陈天眉头一皱,循声望去。
只见七八名穿着青黑色番子服、腰佩狭刀的东厂番子,正围着一老一少。
老者年约六旬,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官袍,面容清瘦,此刻却被两名番子反剪双臂,按在地上,脸上带有淤青,官帽滚落一旁,露出花白的头发。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则被另外两名番子拦住,拼命挣扎哭喊,却无济于事。
为首的档头是个三角眼、面色阴鸷的汉子,正用脚踩着老者掉落在地上的几封书信和一本薄薄的册子,冷笑道:“刘宗周?哼,一个被罢官夺籍的老朽,还敢指摘厂公不是?真是不知死活!”
刘宗周?!
陈天心中一震。
此公在明末历史上可是鼎鼎大名,以刚直敢谏、学问精深着称,是清流领袖之一,没想到竟沦落至此,被东厂番子当街欺凌。
不过此人应该被革职回家了,怎么会出现在京师?
现在看样子,是因为不肯向阉党、向朝廷之中的腐败分子屈服,才遭此劫难。
一股无名火瞬间涌上陈天心头。
文官集团内部虽有倾轧,但如刘宗周这等清廉耿直、敢于对抗阉宦的官员,正是这腐朽朝廷中难得的一丝正气,若连这等人都被肆意凌辱,大明还有何希望?
他几乎要立刻冲上去,但理智让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不能以“靖安伯”的身份动手!
否则,就是授人以柄,给了东厂和京营联手发难的最好借口。
电光火石间,陈天心念急转。
《胎膜易形大法》全力运转,面部肌肉与骨骼发出极其细微的调整声响,五官轮廓瞬间变得平庸模糊,眉宇间多了几分市井之气,同时他迅速将外袍反穿,露出里面普通的青色棉布内衬,又从墙角抓了一把尘土,随意在脸上、衣服上抹了抹。
整个人在数息之间,就从气度沉稳的靖安伯,变成了一个貌不惊人、带着几分风尘仆仆之色的路人。
他压低帽檐,体内磐石真气奔腾,却引而不发,脚步一错,《追风逐电》身法施展,如同一道青烟,瞬间切入战团!
“什么人?!”
“东厂拿人,闲杂人等滚开!”
那三角眼档头反应极快,厉声喝道,同时一手按向刀柄。
但陈天的速度更快!
他没有动用腰间的制式腰刀,而是并指如剑,蕴含精纯磐石真气的指尖,如同闪电般点出!
“噗!噗!”
两声闷响,按住刘宗周的那两名番子只觉肋下一麻,半边身子瞬间失去知觉,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陈天脚步不停,身形如游鱼,避开另外两名番子抓来的手,手肘猛地向后撞去。
“砰!”
“啊!”
一名番子胸口如遭重锤,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
另一名番子拔刀欲砍,陈天却已欺近他身前,左手快如鬼魅般叼住他持刀的手腕,微微一拧!
“咔嚓!”
“我的手腕!”
惨叫声中,狭刀落地。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到三角眼档头和其他番子反应过来,他们的同伴已经倒下了四个。
“好胆!竟敢袭击东厂番役!给我拿下,死活不论!”
三角眼档头又惊又怒,锵啷一声拔出狭刀,刀光森冷,带着一股阴寒气息,直劈陈天面门!
此人竟也有真气境初期的修为!
其余三名番子也同时挥刀砍来,刀光交织成网,封住了陈天所有退路。
东厂番子,果然训练有素,出手狠辣!
若是寻常江湖客,恐怕瞬间就要被乱刀分尸。
但陈天是何等人物?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角色!
他眼神冰冷,面对围攻,不退反进!
《追风逐电》身法发挥到极致,在狭小的巷子里留下道道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劈来的刀锋。
他并不硬接,只是利用高超的身法和精准的击打,专攻番子们的手腕、关节、穴位等脆弱之处。
“砰!”
“噗嗤!”
“啊!”
拳脚与肉体碰撞的闷响,夹杂着骨头碎裂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陈天将自身实力压制在真气境初期左右,但战斗经验和技巧却远超这些番子。
他每一次出手都简洁狠辣,绝不多用一分力气,却总能取得最佳效果。
几个呼吸之间,又是三名番子倒地哀嚎,失去了战斗力。
只剩下那三角眼档头,持刀的手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天。
他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对手,明明感觉修为与自己相仿,但身法鬼魅,出手刁钻狠辣,仿佛每一招都经过千锤百炼,为杀戮而生。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可知与东厂为敌的下场?!”三角眼色厉内荏地吼道。
陈天改变声线,发出一种沙哑低沉的声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东厂就能无法无天,当街欺凌老弱吗?大明律法何在?!”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调整气息,刚才一番快速出手,虽未尽全力,但也消耗不小。
三角眼档头眼神闪烁,知道今天踢到铁板了,他死死盯着陈天模糊不清的面容,似乎想将其刻在脑子里,咬牙道:“好!好个路见不平!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竟不敢再战,吹了一声尖锐的唿哨,招呼起那些还能动弹的番子,搀扶着伤员,狼狈不堪地退走了,连地上的书信册子都顾不上捡。
陈天没有追击。
他迅速走到惊魂未定的刘宗周父子面前,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刘宗周虽年老,但气节不改,挣扎着起身,对陈天深深一揖:“多谢壮士救命之恩!不知壮士高姓大名,他日……”
“不必多问,快走!”
陈天打断他,将地上的书信和册子捡起塞到他手里,然后不由分说,拉起还有些发懵的少年,低喝道,“跟我来!”
他带着刘氏父子,穿街过巷,专挑人少僻静之处,凭借《胎膜易形大法》对气息的敏锐感知和《追风逐电》的身法,巧妙地避开了几波可能的追踪,最终来到城西一处他早已留意好的、废弃已久的土地庙。
“暂时安全了。”
陈天松开手,警惕地感知了一下庙外,这才松了口气。
“恩公!”
刘宗周再次躬身行礼,老泪纵横,“若非恩公仗义出手,老夫今日恐怕难逃囹圄之灾啊!”
那少年也噗通跪下:“多谢恩公救了我父亲!”
陈天连忙将两人扶起,依旧用沙哑的声音道:“刘老先生请起,不必多礼。刘某……在下只是看不惯东厂跋扈。只是,经此一事,东厂绝不会善罢甘休,京城你们是待不下去了。”
刘宗周惨然一笑:“老夫一把年纪,死不足惜,只是这些贪赃枉法、结交外臣、意图不轨的罪证,若不能上达天听,老夫死不瞑目!还有我这孩儿……”
他爱怜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他无辜受我牵连……”
陈天看着眼前这位风烛残年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老臣,心中敬佩,更感悲凉。
连刘宗周这等名满天下的大儒,都被逼得如此狼狈,这大明的朝纲,真是烂到根子了。
他沉吟片刻,道:“刘老先生,这些罪证,你可有副本?或可信之人托付?”
刘宗周摇头,面露绝望:“曹阉势大,爪牙遍布,老夫……老夫竟不知该信谁……”
陈天眉头紧锁,他自己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如何能保证将这些罪证安全送出去?就算送出去,又能送到谁手里?谁能撼动曹化淳?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位忠良含冤莫白,让这些罪证湮灭?
崇祯虽说当皇帝不怎么样,但若是有证据的情况下,这家伙对大臣的惩处可是什么迅速的,十几年换了一二十个内阁首辅,杀了、罢免了不知多少官员。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刘老先生,你们暂且在此躲避,不要外出。食物饮水,我会想办法送来。”陈天沉声道,“至于这些罪证……容我想想办法。”
他不能暴露身份,但绝不能坐视不理。
或许……可以借助别人?或者……还有别的途径?
就在陈天思考对策之时,土地庙破旧的门板,突然被轻轻的敲响了。
“咚……咚……咚……”
声音很轻,很有节奏,在寂静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天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一只手已按在了腰刀之上,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住庙门。
刘宗周父子也吓得脸色煞白,屏住了呼吸。
是谁?
东厂的追兵?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