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就跟自家菜园子好不容易养出颗最水灵的白菜,自个儿还没稀罕够,就跑来一头黑皮野猪,吭哧吭哧想给拱了。
虽说这头“野猪”瞧着是挺壮实。
江卫国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他没吭声,就吧嗒吧嗒抽手里的旱烟,一口接一口,烟雾把他那张脸都给罩住了,叫人看不清是啥表情。
院子里,安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
江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又羞又恼,脚趾头在鞋里头快抠出个三室一厅了。
她拿眼角余光偷偷去瞟陆承。
那个男人,就那么直挺挺站那儿,身板跟山里最拔尖的松树一样,迎着她爹那审视的,差不多能把人戳出几个窟窿的目光,一丁点都没缩。
他眼神还是那么沉那么稳,好像在说,我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江然的心,没来由的,又是一通狂跳。
终于,江卫国抽完了最后一锅烟。
他把滚烫的烟锅在鞋底上用力的磕了磕,抬起眼,那双黑沉沉的眼珠子,直直的看向陆承。
“小子。”
他一开口,嗓子哑的厉害。
“我闺女,不是地里的大白菜,你想拱,就能让你拱走的。”
这话一出来,周围的村民发出一阵憋不住的哄笑。
江然的脸更红了,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爹这是什么比喻!!
陆承的脸也难得的现出一丝不自然。
但他还是站的笔直,迎着未来老丈人那挑剔的目光,一个字一个字,沉着声说:
“叔,我不是拱白菜。我是真心想娶然然,想一辈子对她好。”
他说这话时,眼睛瞅着江卫国,可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制的往江然那边瞟。
那眼神里的认真跟执拗劲,烫的江然心尖都在抖。
“一辈子?”
江卫国冷哼一声,那张常年绷着的脸上,瞧不出喜怒。
“你拿啥跟我保证一辈子?”
“你一个常年在山里打转的猎户,今天有肉吃,明天呢?后天呢?万一哪天,你在山里头出了啥意外,我闺女咋办?让她跟着你喝西北风,还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江卫国的话说的很难听,也很实在。
他不是看不上陆承,他就是心疼自个儿的闺女。
他怕她再跟着吃苦。
刘桂芝在一旁听着也急了,她扯了扯丈夫的袖子,小声劝:
“卫国,你少说两句!陆承这孩子不是那样的人!”
“你闭嘴!”
江卫国瞪了她一眼,“这没你说话的份儿!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就知道心软!”
刘桂芝被他吼的眼圈一红,不敢再多嘴了。
院子里的气氛,又一次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江卫国这是……不同意啊。
陆承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啥。
他想说,他有的是力气,有的是本事,他绝不会让江然跟着他受一点苦。
可这些话,在江卫国那双看透了风霜的眼睛面前,显得那么白,那么没力。
承诺,谁都会说。
可日子,不是靠嘴皮子过的。
就在这时,一直埋着头的江然,却突然抬起了头。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江卫国面前,拉住他的胳膊,轻轻的晃了晃。
“爸。”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味儿。
“陆承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有本事,对我……也很好。”
江卫国看着自家闺女那红扑扑的小脸,还有那双写满了求情的眼睛,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就消了一半。
这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
他心里又气又酸,瞪了陆承一眼。
都是这臭小子!
“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他说了算。”
江卫国沉着脸,语气缓和了些,但还是没松口。
“想娶我江卫国的闺女,行。”
他看着陆承,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光会打猎,不行。那叫靠天吃饭,不稳当。”
“我闺女现在,有自己的作坊,有自己的事业。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以后都指望我闺女养着你吧?”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周围的村民都替陆承捏了把汗。
陆承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握着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
江然急了,“爸!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给我闭嘴!”
江卫国又瞪了她一眼,然后,他看着陆承,一个字一个字,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小子,我也不为难你。”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之内,干出点名堂来,让我看到,你能给我闺女一个安稳的将来。”
“到时候,我就点头,亲自给你们操办这门亲事。”
“可要是……你做不到。”
江卫国的话锋一转,变得凌厉起来。
“那你就离我闺女远一点。以后,不许再来找她。”
陆承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看着江卫国,那双深沉的眸子里,情绪翻涌。
半晌,他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
“好。”
没有一句辩解,也没有一句保证。
就那么一个简简单单,却重若千斤的字。
他转过头,深深的看了江然一眼。
那眼神里有安抚,有承诺,还有一丝让江然脸红心跳的势在必得。
江卫国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冷哼一声,没再多说,转身就往家里走。
“都散了!都散了!看什么热闹!地里的活都干完了?”
王大山也反应过来,开始疏散人群。
一场轰轰烈烈的“逼婚”闹剧,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江然被刘桂芝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家。
一进院子,江卫国就把她叫到了屋里。
“然然,你跟爸说实话。”
江卫国坐在炕沿上,看着自己的女儿,表情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
“你对那小子,是认真的?”
江然的脸一红,点了点头,声音小的跟蚊子哼一样。
“嗯。”
“你可想好了。”
江卫国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跟心疼。
“他那个人,好是好。可他那身世……太复杂了。”
“他不是咱们村里的人,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家里还有什么人。他那个死去的妹妹,又是怎么死的……”
江卫国的话跟一盆冷水似的,瞬间浇在江然那颗被爱情冲昏了的脑子上。
是啊。
她光顾着心疼他的过去,却忘了,他那些过去,对她来说,还是一片空白。
“爸,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别陷得太深。”
江卫国站起身,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声音沉重。
“三个月。这三个月,你好好看看,他也好好看看。”
“这不光是我给他的考验,也是给你们俩的考验。”
江卫国说完,就背着手,走出了屋子。
只留下江然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乱糟糟的。
她知道,她爹说的对。
她对陆承的了解,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