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李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双眼被夏玦捂着，也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能够看见。
他就会发现，向来稳重严厉的父亲此时正手足无措地抱着难得一身狼狈的母亲。
傅年也没想到，唐柔会突然出来，为自己挡下这一剑。
李继将脸贴近唐柔的胸口。
鲜艳刺目的血将他半张脸都染红了。
他试图听到那熟悉的心跳声。
但是什么都听不到。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唐柔的身体好像在他怀里慢慢冷却了。
李继的泪将那半张脸的血红划出一道分割线。
靖城的守军统领上前：“主子，先把他们解决了再来为夫人伤心也不迟。”
傅年重新举起那把长枪，时刻准备应对李继他们的攻击。
李继还在因为什么而犹豫。
傅年看这情况连忙开始劝导：“唐小姐已然去了，但你还有你的孩子。”
刚好李凌稚嫩的声音唤了李继一声父亲。
李继抱着唐柔尸体的手都放松了些力道。
夏玦这时说了句让李继彻底放弃的话：“你的母亲，已经走了。”
李继错愕抬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李继：“他们说过！只要我帮他们，他们不可能动我母亲！”
夏玦：“工部侍郎从来不是唐衢的人，他这次来送的不仅是工部的消息。”
夏玦：“也是来送你的底细的。”
夏玦：“你的母亲在你任职靖城监丞的第一年就因为肺痨去世了。”
李继这才想起来，他所认为母亲活着，不过是几封家书。
老家离靖城太远，母亲又身体不好，只能呆在老家。
李继有些颤抖：“那......那些笔记分明就是我母亲的......”
夏玦：“你应该知道，他们就算是想模仿当今圣上的笔记，也是轻而易举的。”
李继好不容易看清自己的心意，唐柔就死在了自己怀里。
好不容易想要将母亲换回自己身边，就听闻其实一直都是骗局。
两个他最爱的女人，在今日彻底都离他远去。
守军统领看着李继的状态实在不对：“主子......”
李继看起来有些疲惫，他挥挥手：“退下吧，让他们全都退下吧。”
守军统领还想说些什么，看到李继通红的眼，也就没再说什么，带着其他守军退下了。
李继：“还请殿下带凌儿去房间里面先休息。”
夏玦点点头，将李凌带去房间里。
房门关上的那瞬间，彻底隔绝了李继看向自己血脉的眼神。
李继：“证据你们都拿到手了。”
李继：“人证我可以手书一封张大人把罪责都推给我，然后跟着你们去殿上作证。”
傅年有些不解：“那你呢？”
李继轻笑一声，有些自嘲，又有些悲凉：“我？我把靖城的这些事情收个尾吧。”
傅年大概猜到他想做什么了。
“你想好，你还有个孩子。”傅年劝道。
李继摇摇晃晃地起身，却没有放下已经发凉的唐柔：“这也正是我的要求之一。”
李继：“请傅将军和七殿下帮凌儿找个好人家。”
傅年点点头，这不是什么难事：“还有呢？”
李继咬牙切齿：“还有，让李家、唐家都付出代价！”
傅年：“这是自然，就算你不要求，为了宁城那些百姓，我也定然要他们付出代价。”
李继放了心：“你放心，你和七殿下都恢复的事情，靖城不会有人说的。”
李继看傅年还不打算走：“怎么？想骂我几句？”
傅年摇摇头：“比起我，更失望的应该是你自己。”
傅年：“我虽在边疆，但也听闻了那年寒门出了个状元郎。”
傅年：“我以为他会胸怀抱负，为大夏做更多的事情。”
李继被说的有些怔愣。
他整理了一下唐柔披散下来的碎发：“其实我一开始没想要做多大的官。”
李继：“我只是想让母亲为我自豪。”
李继：“只是想娶一个爱我的、我也爱的妻子。”
李继：“过些有些俸禄维持生活，又简单幸福的生活。”
李继：“很好笑吧，我既没有保护好母亲，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
傅年难得对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多说几句：“你只是醒悟太晚了。”
李继喃喃道：“太晚了......确实太晚了......”
傅年有些不想看李继在这里自怨自艾了。
他扔下一块白色帕子，转身就走了。
只留李继一个人，抱着唐柔的尸体。
宁城的灾款贪污案终于告一段落。
傅年和夏玦几人也没急着走。
他们参加了唐柔的丧礼。
那个时常带着温柔笑容的大小姐就这么躺在狭窄的木棺里。
李继和李凌穿上孝衣，也没喊什么宾客。
唐家也没派人来，大概也是没有告知。
夏玦红着眼眶上了炷香。
傅年将人一半圈在自己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李继一滴泪也没落，甚至安慰自己孩子的语言都有些苍白无力。
等到丧礼过去，傅年才带着物证、人证一起回了京城。
当然还有李凌。
李继在李凌跟着傅年和夏玦出发的时候和李凌说：“凌儿，跟着这两个哥哥去找祖父、外祖父的路上要听话。”
傅年听着，这倒是李继撒的第一个善意的谎言。
傅年刚回到京城，就把所有人证、物证交给了户部和陛下。
因为牵扯的有些多，皇帝将六部的人都叫了过去。
后面的事情傅年不再插手。
只是帮助李凌找人家。
思来想去，夏玦还是想把李凌带在自己身边。
傅年：“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养？”
夏玦：“我已经及冠了！”
傅年捏了一把夏玦有些细嫩的脸：“这小脸蛋，跟小孩儿一样。”
夏玦不高兴地瞪着傅年。
傅年：“我们要做的事太危险了。”
傅年：“既然答应了李继，又是唐柔的孩子，不能让他处于危险之中。”‘
夏玦这才歇了心思：“那给谁带。”
徐鹤松这时刚好要给傅年说靖城传来的消息。
傅年灵光一闪：“送去百草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