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隆。”
心腹领命走到门口不久,郎岩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巴隆转身进屋,垂手恭立:“少主还有何吩咐?”
郎岩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光滑的木纹:“你亲自去一趟沈家。”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小满定有家书寄回,但驿路迢迢,恐不及寨中快马。你去,一是报个平安,就说谷雨学业顺利,小满……在长安安好,让他们不必过于忧心。二是问问沈夫人和惊蛰姑娘,家中可有什么需要捎带的物事,或是有给小满姐弟的信件、家乡物件。若有,一并收好。”
他抬眼看向巴隆,眼神锐利:“记住,态度务必恭敬。只说是我寨中商队北上长安,顺路探望,听闻沈家姐弟在长安,故受托带些家乡之物。切莫提及寨中暗哨之事,也无需言明是我特意关照。只当是寻常捎带,明白吗?”
巴隆心中一凛,立刻应道:“属下明白!定会办妥,绝不多言!”
郎岩挥挥手:“去吧。速去速回,莫耽搁。”
看着巴隆退下,郎岩才长长吁了口气。这样安排,沈家人安心,小满收到家乡之物,也只会以为是她阿娘和大姐托人捎来的,或是商队顺路,不会联想到他。
他只想为她挡去一些思乡的愁绪,添几分熟悉的慰藉,而非让她背负人情债的沉重。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润物无声的安排了。
几日过去,静园的酱香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因为邻里口口相传,热度更胜从前。
那日尝过鲜的张娘子和李婶成了最好的活广告,逢人便夸静园沈姑娘做的肉酱如何如何鲜美下饭,尤其那加了紫苏末的,更是别具风味,吃了肠胃都舒服。
巷子里其他被香味折磨了许久的住户们,也终于按捺不住,纷纷寻着由头来“串门”,实则是想买点酱回去解馋。
小满本没打算这么快就卖,但架不住邻居们热情高涨,加上春杏在一旁撺掇说“小姐,反正做了不少,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换点钱贴补家用”,她便顺势而为。
价格定得实惠,虾酱便宜些,羊肉酱稍贵,加了紫苏的则再贵上几文。
饶是如此,也挡不住邻居们的购买热情。几大瓮酱料,竟在短短几日内被巷中住户们“瓜分”得七七八八,换回了一小串沉甸甸的铜钱,虽然远比不上糖块的利润,但也让小满和春杏眉开眼笑,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回报。
这日午后,送走了最后一位心满意足拎着小油纸包离开的王婆婆,小满和春杏终于得了片刻清闲。
两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晒着暖融融的秋阳,闻着空气中残留的淡淡酱香和草木气息。
“小姐,您看,咱们这酱还挺受欢迎的!”春杏喜滋滋地数着钱袋里的铜板,“张娘子说,她家那口子就着这酱,一顿能吃三大碗粟米饭呢!李婶也说,比东市买的香多了!”
小满笑着点点头,心中也颇感欣慰。这小小的成功,不仅带来了收入,也让她在这陌生的巷子里,与邻里建立了初步的、还算融洽的联系。
她环顾着小院,目光落在墙角堆放的一些竹篾器具上,忽然问道:“春杏,这长安城附近,可有竹林?这个时节,还有笋吗?”
“笋?”春杏愣了一下,想了想,“有竹林的地方倒是有的,城南外的终南山脚下,就有不少野竹林。至于笋……中秋都过了快十日了,长安这边,气候冷不少,奴婢也不太清楚……”她有些不确定。
小满若有所思:“在咱们岭南老家,春笋早过季了,冬笋还得再等些日子呢。岭南的笋季是过了。但长安冷些,或许秋笋还有?或者……有没有人专门培育的笋?”她脑海中浮现出郎岩赠予的那几张俚人制作酸笋、腌笋的方子。那些酸爽开胃、风味独特的腌笋,在岭南是佐粥下饭的佳品,若能在长安也做出来,或许又是一条路子?而且,腌笋储存时间长,不像鲜笋那般受季节限制。
“这个……奴婢真不知道。”春杏老实回答,“要不,明日让福安哥去西市菜市问问?那些卖山货的老农或许知道。”
“嗯,也好。”小满点头,又想起一事,“还有,春杏,你在长安,可见过‘长生果’?或者……‘长生果芽’?”
“长生果芽?”春杏更迷惑了,茫然地摇头,“奴婢只听说过长生果,好像是西域传来的稀罕果子,圆圆的,壳很硬,剥开里面有红皮包着的果仁,炒熟了很香。但长生果芽……是什么?是那果子发的芽吗?那也能吃?”她一脸不可思议。
小满看着春杏惊讶的表情,心中了然。看来长生果在长安也是稀罕物。若能做出来,在长安绝对是独一份的新鲜物事!只是看来也是挺贵。
“是一种芽菜,白白的,脆生生的,可以凉拌也可以煮汤,味道很清爽。”小满简单解释了一下,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既然没人知道,那我们就试试!春杏,你明日和福安一起去西市,除了打听笋的事,再仔细寻寻,看有没有卖长生果的商贩,买些回来,要颗粒饱满没坏的!”
“啊?买长生果……发……发那个芽?”春杏虽然觉得小姐这想法有点“匪夷所思”,但看着小满眼中那熟悉的、充满干劲的光芒,还是立刻点头应下,“是,小姐!奴婢一定仔细找!”
小满站起身,深吸了一口带着秋意的空气。糖块是根基,肉酱是意外收获,酸笋和长生果芽只看缘分了。路子似乎一点点在拓宽。虽然农庄的事还毫无头绪,钱也远远不够,但至少,她没有停下脚步。生活,就是在这些琐碎的忙碌和一点一滴的尝试中,顽强地向前推进。
长安,准备好迎接岭南山野的滋味了吗?
傍晚悄然而至,福安驾着马车,载着结束了一天学业的谷雨回到静园。刚进巷口,就闻到了熟悉的酱香,还夹杂着几声邻居热情的招呼:
“福安小哥,回来啦?谷雨小公子下学啦?”
“沈姑娘今日可还有酱?我家那小子馋得紧!”
福安一边笑着回应,一边将车停稳。谷雨跳下车,好奇地问:“福安哥,阿姐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巷子里好像都在说。”
福安挠挠头,也是一脸懵:“小的也不知道啊,晌午后小姐只说明日让去……买,买那个长生果,做什么长生果牙,听着怪稀奇的。”他停好车,对谷雨道,“小公子快进去吧,小姐肯定等着呢。小的还得去西市鱼市看看有没有新鲜的小鱼小虾,小姐说要做虾酱得备着料。”
谷雨应了一声,背着小书箱跑进院子,清脆地喊着:“阿姐!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