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部落退去的烟尘尚未完全消散,磐石聚落内已弥漫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味,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喘息与压抑不住的哀泣。夕阳将坠未坠,殷红的光芒洒落在破损的围墙、焦黑的土地和斑驳的血迹上,显得格外悲壮而苍凉。
张炁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指挥若定。混沌之炁因金丹药力消退而变得滞涩,那被强行压下的死寂能量如同蛰伏的毒蛇,在经脉深处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隐患未除。但他此刻不能倒下。
“狩,伤亡如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狩一身血污,甲胄破损,脸上带着疲惫与沉痛:“战死十一人,重伤八人,轻伤……几乎人人带伤。‘爪’为了掩护侧翼,被黑石的斧子……”这位硬汉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用力抿紧了嘴唇。
张炁闭了闭眼,心中一阵刺痛。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张鲜活的面孔。他深吸一口气:“厚葬勇士,他们的家人,聚落供养终身。重伤者全力救治,不惜丹药。轻伤者包扎后参与防御工事,黑石未必不会卷土重来。”
“是!”狩重重点头,转身大步离去,组织人手清理战场,抬运伤员。
“磐呢?”
“力竭昏迷了,那枚丹药的后劲太大,加上他死战不退,身体透支严重,但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时间恢复。”旁边有人回禀。
张炁稍稍放心,目光转向工造区:“‘岩’,带人仔细检查破损大门和围墙,评估损伤。收集所有黑石遗落的武器,特别是那撞锤的碎片,还有他们箭矢的铸造痕迹,一点细节都不要放过!”
“明白!”岩领命而去,眼神中除了悲伤,更多了几分对敌人武器的灼热探究。
“‘藤’,‘巫母’,清点丹药、符箓消耗,安抚族人,尤其是孩子们。”张炁的目光柔和了些许,“告诉大家,我们守住了家园,磐石……还在!”
藤和巫母红着眼圈,用力点头,立刻带着一群妇女去分发清水、食物和简单的伤药,低声安抚着受惊的孩童和失去亲人的家庭。聚落里弥漫的悲戚,渐渐被一种同仇敌忾的沉默坚韧所取代。
张炁最后看向一直跟在身边,眼神中充满担忧与后怕的几位核心:“此战虽暂退强敌,但我等伤亡惨重,根基已动。黑石凶悍,器械精良,火祝诡异,其退兵必有缘由,但绝不会善罢甘休。东面巢穴更是心腹大患,其与黑石工坊气息之关联,诡异图腾,皆示其背后恐有智慧黑手,绝非寻常兽巢。”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沉重:“我等已无退路,唯有更快变强!然常规之法,耗时日久,恐难应对接踵而至之危机。”
众人心情沉重,皆知张炁所言非虚。
“导者,您的身体……”藤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敏锐地感知到张炁气息的不稳。
“无妨,还撑得住。”张炁摆摆手,目光扫过众人,“当务之急有三:一曰恢复,二曰防御,三曰……求新!”
他继续下令:“一、所有资源向伤患和防御工事倾斜,狩猎队暂缓外出,以库存肉干和块茎作物为主食,确保食物供给。二、工造组全力修复围墙,并以此次黑石撞锤为鉴,设计更坚固的防御结构,可尝试浇筑青铜加固关键部位。三、炼丹、制符不可停,但需更高效。‘巫母’,你带人尝试将‘金髓固元丹’的炼制步骤分解,由多人协作,提升产量。我会简化几种常用符箓的画法,争取让‘战堂’中感炁有成者也能绘制基础符箓。”
众人领命,各自忙碌开来。磐石聚落如同一头受伤的巨兽,舔舐伤口的同时,也在拼命磨利自己的爪牙。
是夜,月凉如水。
张炁独自一人留在略显凌乱的窝棚内,屏蔽了外界所有干扰。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愈发滚烫的黑色碎片置于身前,脸色凝重。
体内的隐患必须尽快解决,东面的威胁也需要更强的力量去应对。常规的修炼和丹药、符箓,在短时间内难以产生质的飞跃。那么,唯一的突破口,或许就在这带来无尽麻烦的黑色碎片之上。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他喃喃自语,回想起《道德经》中的话语。这死寂能量固然危险,但其蕴含的“吞噬”、“湮灭”、“凝练”的法则意境,若是能反过来利用……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不再试图驱散或压制体内那缕死寂能量,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恢复了一些的混沌之炁,如同最精细的手术刀,开始尝试接触、分析它。
过程凶险万分。那死寂能量极其排斥外来力量,稍一触碰,便躁动不已,引得张炁气血翻腾,经脉刺痛。他全神贯注,将精神力催发到极致,依照中医分析药性、辨析病邪的法子,细细感悟着这能量的特性。
“其性至阴至寒,主沉降,主寂灭,能蚀万物生机……然物极必反,阴极阳生否?其吞噬之力,可能否化为己用,反哺自身?其凝练之意,可能否用于提纯炁、强化符?”
他一遍遍尝试,一次次失败,脸色愈发苍白,汗珠不断从额角滑落。有几次,那能量几乎失控反噬,都被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和对混沌之炁的精妙操控强行拉回。
就在精神力和元炁都即将耗尽之际,转机终于出现!
当他尝试模拟黑色碎片上那些天然纹路的能量运行轨迹,并以混沌之炁极其缓慢地、逆向推动那缕死寂能量时,奇迹发生了!
那缕桀骜不驯的死寂能量,竟然真的顺着他的引导,在特定经脉中极其缓慢地运转了一丝!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且立刻又恢复了狂暴,但就在那一瞬间,张炁清晰地感觉到,周围天地间那原本狂暴难以直接吸收的混沌元炁,似乎受到某种吸引,变得温顺了一丝,并有一缕极其微弱的、被“过滤”掉狂暴属性的精纯元气,竟随着那死寂能量的运转,被吸纳融入了他自身的混沌之炁中!
虽然过程短暂,吸纳的元气也微乎其微,但这无疑证明了一条全新的路径——利用这死寂能量的特性,辅助修炼,甚至更快地吸收天地元炁!
不仅如此,在对这死寂能量更深层次的感悟中,他对于“吞噬”、“湮灭”法则的理解也加深了一层。他福至心灵,立刻铺开兽皮纸,拿起朱砂笔。
他没有绘制熟悉的“爆炎符”或“破邪符”,而是尝试将那一丝感悟融入笔端。
笔走龙蛇,光芒暗蕴。这一次绘制的,并非煌煌正气之符,而是一张通体漆黑、纹路却透着诡异吸力的符箓——【噬炁符】!
此符并无直接攻击之能,但其激发后,能短暂地在极小范围内形成一个微弱的能量吞噬力场,可干扰敌人术法能量运转,甚至缓慢吸取对方逸散的炁息反哺自身(效果极微弱),用于防御和持久战或许有奇效。
接着,他又绘制了一张【凝炁符】。此符能加速一定范围内天地元炁的凝聚速度,并附带微弱的提纯效果,虽然远不如丹药直接,但若能长期在 such 环境下修炼,或用于培育灵药,积少成多,效果可观!
绘制完成后,张炁几乎虚脱,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虽然只是初步尝试,但这条路,走通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新绘制的两张符箓收好,又吞服了几颗普通丹药恢复元气。虽然体内的死寂能量依旧是个麻烦,但至少找到了与之共存并反向利用的一线可能。
次日清晨,张炁将【凝炁符】在药圃旁激发。淡淡的微光笼罩下,巫母和藤很快惊喜地发现,范围内的金髓蕨和几株普通药草,似乎变得更加青翠欲滴,生长速度隐约加快了一丝!
而【噬炁符】的效果,则在随后与“狩”的切磋中得到了验证。虽然无法直接吸收狩的气血(那需更邪恶的法门),但却能有效干扰狩运转《引炁诀》时周身的能量流动,使其武技出现瞬间的滞涩,让狩大为吃惊。
消息传出,聚落众人看向张炁的目光,除了敬畏,更多了几分近乎迷信的崇拜。导者竟然连那邪恶的力量都能化为己用!
张炁却无丝毫得意,反而更加谨慎。他严令禁止任何人未经允许接触死寂能量,并开始着手研究如何将【凝炁符】的效果扩大,尝试布置一个微型的、可持续的“聚灵阵”,同时进一步完善【噬炁符】,思考其更多的应用可能。
与此同时,对东面巢穴的侦查计划也被提上日程。这一次,张炁决定不再仅仅派出“影踪”小队。他需要更详细、更直接的信息。
“我需要亲自去一趟东面裂谷。”张炁对狩和刚刚苏醒、仍显虚弱的磐说道。
“太危险了!导者!”两人同时反对。
“必须去。”张炁语气坚决,“唯有亲身体验,方能感知那图腾与巢穴的真相,才能判断其与黑石部落究竟有何关联。而且……”
他目光深邃:“我体内这缕死寂能量,或许能让我更‘接近’它们,不至于立刻被发现。我会带上最好的隐匿符和新的【噬炁符】、【凝炁符】,伺机而动,绝不冒险深入。”
见张炁心意已决,狩和磐知无法阻拦,只得开始精心挑选最精锐的战士,组成一支护卫小队,准备陪同张炁进行这次危险的侦查。
磐石聚落在伤痛中缓慢恢复,在压力下奋力前行。而张炁,则在刀尖上跳舞,试图从毁灭与死寂之中,为族人搏出一条生路。
西面的威胁暂时消退,但东面的迷雾之后,隐藏的究竟是更大的危机,还是意想不到的转机?无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