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乱石丘陵发现奇异地穴的消息,如同在磐石聚落紧绷的弓弦上拨动了一下,既带来了些许期待的颤音,也增添了未知的变数。狩严格执行了张炁的命令,派遣心腹战士日夜轮守地穴入口,严禁任何人靠近,消息也被严格控制在小范围内。
静室之内,张炁沉寂的心神因这一消息泛起了波澜。那“宁静祥和”的气息描述,与他推演中可能存在的“能量异常点”吻合,极大可能是一处初生的、或刚刚因天地剧变而显露的微型福地。此类地方,往往蕴藏着精纯而温和的天地元气,甚至可能孕育有特殊的天材地宝,对修行者乃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尤其对他这种道基受损、需静养感悟的状态而言,或许正是转机。
但他并未急于动身。身体依旧虚弱,强行移动只会加重伤势。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时间消化近期所得。对自身道缺的反思、对生死法则的初悟、以及对那群体修道路的模糊感知,种种念头在他心间交织盘旋,需静静梳理。
他通过狩,向外界传递了更详细的指令。
“传令藤,将其对体修气血运行之观察感悟,详细记录呈报。令巫母,加速分析那灵根生机与死寂二气之特性,尝试分离或平衡,若有进展,即刻来报。令岩,集中资源,优先炼制一批能隐匿气息、抵御死寂侵蚀的符箓与轻甲,供给‘影踪’小队。”
他的命令清晰而具有前瞻性,显示出即使重伤,其思维依旧敏锐,掌控着大局。聚落在他的远程指引下,继续着有条不紊的运转。
文字统一工作仍在继续,并开始向下普及。简单的识字课在劳作之余展开,就连巡逻的战士休息时,也会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几个字符。一种文明的气息,悄然弥漫。
丹堂内,巫母依据张炁的提示,带领学徒小心翼翼地截取了一小段灵根的细小根须(刻意避开了那诡异的黑色部分),尝试将其研磨入药。发现其蕴含的生机之力虽磅礴,却过于霸道,直接服用反而会冲击经脉。经过多次试验,他们发现将其微量融入清心散中,以药性中和引导,竟能制成一种效果极佳的“培元静心汤”,对稳定伤势、安抚躁动气血有奇效。这无疑是对张炁恢复的一大助力。
符殿那边,藤根据侦察手对体修的描述,着重记录了他们对气血的运用方式:并非均匀分布,而是能在瞬间凝于一点(如拳脚、矛尖),爆发出恐怖威力。她受此启发,尝试改进【巨力符】,不再追求全面提升力量,而是试图将符力集中于武器刃口或拳套一点,创造出【锐击符】或【崩拳符】的雏形,虽屡屡失败,却积累了宝贵经验。
工造司则成功量产了第一批制式青铜战刀与镶嵌了薄铜片、刻有【坚固】符文的皮甲,战堂的装备水平整体提升了一个档次。针对怪物的腐蚀黑雾,岩根据张炁早年的提示,尝试在盾牌表面覆盖一层混合了火浣砂的特殊黏土,经烧制后形成粗糙但耐腐蚀的陶甲片,效果有待实战检验。
外部压力也从未停止。东面巢穴的扩张仍在继续,暗红色苔藓覆盖的范围每日都在扩大,怪物活动越发频繁,第三号哨点已被迫放弃,撤退时留下了数重陷阱。气氛日益紧张,大战似有一触即发之势。
西南方的体修部落依旧神秘,他们似乎对怪物扩张漠不关心,只专注于狩猎强大的凶兽,但其活动范围偶尔也会与怪物的扩张方向重叠,引发小规模的、看似无意间的冲突。侦察手回报,曾远远见到一名落单的体修与几头变异怪物交手,其肉身强横无比,竟能硬撼怪物利爪,一拳一脚蕴含巨力,迅速将怪物格杀,随后拖拽着猎物尸体迅速离去,整个过程冷静得可怕。这份情报被迅速呈报给张炁。
时间又过去十余日。在持续饮用“培元静心汤”以及自身不懈的感悟下,张炁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虽然金丹依旧破碎,道基未复,但已能勉强下地行走,不再那般虚弱。
他觉得,是时候去亲眼看一看那北面地穴了。
这一日,在天色微亮之际,张炁在狩和烈的亲自护卫下,悄然离开了聚落,前往北面乱石丘陵。他脸色依旧苍白,脚步却沉稳了许多。
穿过嶙峋的怪石,一处被巧妙用碎石伪装起来的入口出现在眼前。守卫的战士无声行礼,移开障碍。
一股清凉、纯净、令人心神瞬间宁静下来的气息从地穴中缓缓溢出。仅仅是站在入口,张炁就感到体内原本因道基受损而时常滞涩的真元流转都顺畅了一丝。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示意狩和烈在外等候,自己深吸一口气,步入了地穴。
穴道初时狭窄,向下延伸,行不过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不大的地下洞窟,洞顶镶嵌着一些发出柔和白光的奇异水晶,将洞内照亮。洞窟中央,有一口不过脸盆大小的水洼,清澈见底的泉水中,丝丝缕缕的乳白色灵雾升腾而起,那宁静祥和的气息正是源于此泉!
“灵泉!”张炁心中一动。他蹲下身,仔细感知。泉水中的能量并非多么庞大暴烈,而是极其精纯温和,更带有一种安抚心神、滋养本源的特效。对于神魂受损、道基不稳的他而言,确是比许多狂暴灵药更合适的滋补之物。
更让他惊喜的是,在灵泉旁,还生长着几株淡蓝色的、形似兰草的植物,叶片上有点点银光闪烁,散发出与泉水同源的气息。
“这…似乎是‘静魂兰’?”张炁根据《神农本草经》的记载对比,心中讶然。此草有温养神魂、抵御心魔之效,在外界早已绝迹,没想到能在这里发现。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他并未急于取用,而是仔细探查了整个洞窟,确认并无其他危险或隐藏的陷阱后,才小心翼翼地取了一小壶灵泉水,摘取了两片静魂兰的叶子。
返回聚落后,张炁立刻闭关。饮下灵泉水,含服静魂兰叶,一股清凉纯净的能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滋养着干涸的经脉,抚平了神魂因金丹破碎而带来的隐痛。虽然无法修复道基本源,却极大地缓解了他的痛苦,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安宁与舒适。
“好!有此灵泉与静魂兰,我恢复的速度当能快上数倍!”张炁精神大振,“或许…不必等到完全恢复,便可开始尝试重炼金丹的准备了。”
但他也清楚,资源虽好,终究是外物。真正的关键,还在于对“道”的领悟。那群体修的气血运转之法,那灵根生死二气的奥秘,仍需深入探究。
恰在此时,藤将她整理好的、关于体修气血运行的观察记录送了过来。记录中详细描述了体修发力时气血瞬间凝聚爆发的特征,以及他们狩猎后似乎会通过吞食凶兽精血来恢复乃至强化自身的细节。
张炁看着记录,目光闪烁,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成形。
“掠夺外物,补益自身…凝力于一点,瞬间爆发…这与我炼化天地元气、讲究循环渐进的路数截然相反,近乎魔道…但大道三千,岂能一概而论?或许…其中也蕴含着某种极致的‘纯’与‘专’?”
他沉吟良久,忽然对室外守候的狩吩咐道:“传令,下次若再发现体修与怪物交手,尽量记录其完整过程,尤其是他们战后如何处理猎物。还有…尝试寻找他们丢弃的、认为无用的猎物部分,带回研究。”
他似乎找到了一条新的、或许能更快触及力量本质的途径。尽管这条路,看起来与他原本的理念背道而驰。